左眼的剧痛如烧红的铁钎贯穿颅骨。
林墨单膝跪在泥泞的地面上，手指死死抠进眼眶周围的皮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暗红色的光芒——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瞳孔深处不受控制地溢出——在他视野中扭曲、燃烧。
不是幻象。
他“看”到了。
那是跨越数百里空间、穿透浓雾与山体的直接映射：一座古老遗迹，黑曜石法阵如同呼吸般脉动，巨大的机械结构发出刺耳的共鸣，而天空——那片遗迹上方的天空——正被无形的力量撕扯，裂开一道横贯天际的、暗红色的狰狞伤口。
“林墨！”千仞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罕见的急切。
她金色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他身旁，神圣的天使魂力带着温暖的光晕试图笼罩他，却在触及他左眼溢出的暗红光芒时，发出“滋滋”的侵蚀声。
“别……碰它。”林墨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强迫自己抬起头。
他的右眼依然保持清明，但左眼的视野里，世界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模样——浓雾不再是实体，而是无数细密蠕动的暗色能量流；扭曲的树木内部，盘踞着微小的、与黑色晶体同源的碎片；地面下，暗红色的脉络如同血管般延伸，向着遗迹的方向汇聚。
“它在召唤同类……也在呼唤我。”林墨喘息着站直身体，左眼的剧痛开始转化为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感知，“我能‘听’到……仪式的频率。它正在加速。戴维斯……已经完成了鲜血献祭。”
“还能行动吗？”千仞雪快速问道，她的目光扫过周围迅速集结的武魂殿小队。
月关和鬼魅各自带领的队伍已经在前方一公里处建立防线，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环境正在急剧恶化。暗黄色的雾气变得更加粘稠，能见度降至不足十米。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甜腻的、令人作呕的腥气。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非人生物的低吼。
“必须能。”林墨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三枚银白色的、巴掌大小的金属圆盘——便携式空间稳定锚。
他将其中一枚递给千仞雪，自己握紧一枚，最后一枚交给身后一名擅长速度的敏攻系魂圣：“按照预定方案，抵达遗迹后，第一时间将稳定锚投放到法阵三角区域，启动键在我这里。”
“明白！”
“走！”千仞雪展开三对天使之翼，神圣的金光破开浓雾，为队伍指引方向。林墨紧随其后，他的黑白十二翼并未完全展开，仅以最小形态在背后浮现——黑翼微微震颤，如同雷达般解析着周围混乱的能量流；白翼则保持着随时可以启动魂导推进器的姿态。
他们冲进更深的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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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迹内。
戴维斯的身体悬浮在法阵中央，距离地面三米。暗红色的光茧将他完全包裹，透过半透明的茧壁，可以看到他的身体正在发生骇人的异变——
皮肤下的黑色纹路已经不再是纹路，它们凸起、蠕动，仿佛有独立的生命。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被强行拉长、扭曲。他的额头，两根漆黑的、带着螺旋纹路的犄角刺破皮肤，缓缓生长。背后，一对残破的、由暗影与粘稠黑血构成的蝠翼撕裂衣物，伸展出来。
他的眼睛彻底变成了两团燃烧的暗红火焰。
“来了……我感觉得到……”他的声音重叠着，混杂着自身声线与某种非人的、金属摩擦般的低语，“通道……在稳固……力量……源源不断……”
法阵的每一个符文都亮到了极致。镶嵌在节点上的黑色晶体开始脉动，发出如同心跳般的“砰、砰”声，与中央共鸣器的旋转频率逐渐同步。
皮埃尔站在记录仪前，双手因激动而颤抖。
数据面板上的数字疯狂跳动：
【空间曲率扭曲度：187%……203%……持续上升】
【异种能量渗透率：41%……突破50%临界点！】
【法阵核心温度：3200K……载体生命体征：极不稳定，灵魂同化率64%……71%……】
“太快了……”皮埃尔喃喃自语，镜片上反射着疯狂的数据流，“按照模型计算，同化率突破50%后应该进入平台期……为什么还在加速？有什么东西……在主动加速这个过程？”
他调出能量来源分析图谱。
代表戴维斯自身魂力的蓝色线条早已微弱不堪，代表献祭血液的红色线条也在衰减，但那条代表“外部灌注”的暗红色线条，却如同喷发的火山，以指数级攀升。
这不是单向的召唤。
这是……双向奔赴。
皮埃尔猛地抬头，看向法阵中央的光茧，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殿下……不，戴维斯！停止魂力输出！立刻切断与法阵的联系！”
但已经晚了。
戴维斯——或者说，占据了他大部分意识的存在——转过头，那双暗红的火焰之眸“看”向皮埃尔。
“停止？”重叠的声音里带着嘲弄，“为什么要停止？这力量……如此美妙……如此……浩瀚……”
他抬起已经变形、长出利爪的右手，对着皮埃尔的方向，虚握。
皮埃尔周围的空气骤然凝固，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从地面提起。
“你……只是工具……见证者……”戴维斯的声音越来越趋向于那个非人的音调，“安静地看着……新世界的诞生……”
咔嚓。
皮埃尔的魂导记录仪在无形的压力下碎裂。他双腿乱蹬，脸色因缺氧而变成紫红，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
就在这时——
嗡！！！
三道银白色的光束，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射入遗迹，精准地落在法阵外围的三个特定节点上！
光束落地的瞬间，银白色的波纹如同水银泻地，急速蔓延。波纹所过之处，躁动的暗红光芒如同被冻结般微微一滞，法阵的脉动频率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紊乱。
空间稳定锚，启动了。
“什么人？！”戴维斯——或者说深渊君主操控的载体——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松开了对皮埃尔的扼制。
皮埃尔摔倒在地，剧烈咳嗽，连滚爬爬地逃向遗迹边缘。
遗迹入口处，浓雾被神圣的金光驱散。
千仞雪悬浮在半空，六翼完全展开，天使圣剑握于手中，剑尖直指法阵中央。她身后，林墨的身影落下，黑白双翼在身后缓缓扇动，左眼的暗红光芒与右眼的冷静形成诡异对比。再后方，武魂殿的精锐小队鱼贯而入，瞬间占据有利地形，魂环亮起，杀气锁定法阵。
“戴维斯，或者说……占据了他身体的怪物。”林墨的声音清晰地在遗迹中回荡，“仪式结束了。”
“结束？”载体发出低沉的笑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愚蠢的凡人……你们根本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它抬起双手，暗红的光茧轰然炸裂！
完全异化的身躯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三米高的扭曲人形，覆盖着黑曜石般的甲壳，关节处长满倒刺，背后残破的蝠翼滴落着粘稠的黑色液体。唯有那张脸，还勉强保留着戴维斯的轮廓，却被痛苦和疯狂彻底扭曲。
它的气息，赫然已经突破了九十五级的界限，并且还在攀升！
“你们送来的……不是干扰……”它咧开嘴，露出锯齿般的利齿，“是坐标……更清晰的坐标！”
林墨瞳孔骤缩。
他猛地低头看向手中的稳定锚控制器——上面的数据正在反向解析。银白色的稳定波纹非但没有压制法阵，反而被法阵捕获、吸收，转化成了更精确的“灯塔”信号！
“它在利用我们的技术，反向锁定斗罗大陆的空间坐标！”林墨立刻切断了稳定锚的能量供应，但已经晚了。
天空中，那道暗红色的裂缝猛然扩张！
裂缝深处，不再是虚无的黑暗，而是某种难以名状的、涌动的暗红之海。一只眼睛——巨大、冰冷、毫无情感，瞳孔由无数旋转的痛苦面孔构成的抽象图案——在裂缝彼端，缓缓睁开。
目光落下。
仅仅是“被注视”这个事实，就让在场所有封号斗罗以下的魂师如遭重击，口喷鲜血，魂力运转瞬间滞涩。连月关、鬼魅这样的强者，都感到灵魂一阵冰寒，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缠绕。
千仞雪闷哼一声，天使圣剑爆发出炽烈的金光，勉强抵御住了那道目光中蕴含的、纯粹的“恶意”规则。
唯有林墨。
他的左眼，与裂缝彼端的那只君主之眸，对视了。
嗡——！
海量的、无序的、疯狂的碎片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冲进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
无尽的暗红虚空，漂浮着无数世界的残骸。
一个模糊的、由纯粹痛苦与吞噬欲望构成的庞大意志，在虚空中巡游，如同鲸鱼游弋于深海。
它靠近一个散发着微光的世界气泡（斗罗大陆？不，是另一个更小的世界），伸出无形的触须，刺入世界屏障。
那个小世界的生灵在哀嚎中化为养分，世界本身的光芒迅速黯淡、熄灭，最终只剩下干瘪的、布满裂痕的空壳，被随意抛弃。
接着，是下一个。
再下一个。
这是……深渊君主的“记忆”？不，是它的“本质”——掠夺、吞噬、毁灭的本能。
而在这破碎的画面中，林墨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短暂、却被左眼强行记录并解析的瞬间——
当深渊君主的触须刺入某个世界时，那个世界的规则产生了激烈的排斥反应，某种……银白色的、与空间稳定锚波纹极其相似的防御机制，曾短暂亮起。
但很快，就被更庞大的暗红力量淹没。
“它……吃过很多世界。”林墨的声音有些发飘，他强行切断左眼的连接，右眼死死盯着裂缝彼端那只巨眸，“而且……它惧怕‘秩序’与‘稳定’的力量。不是强度，是属性克制。”
“现在明白……已经太迟了。”载体发出嘶哑的笑声，它的气息终于稳固在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层级——九十八级巅峰，半步极限！
裂缝中，暗红之海开始翻涌，一股凝实如液体的暗红能量洪流，开始缓缓探出裂缝，向着载体，向着法阵灌注而来！
那不仅仅是能量。
那是规则。
是“痛苦”、“吞噬”、“腐朽”的规则碎片！
“阻止它！”千仞雪厉喝，天使圣剑高举，“天使领域——降临！”
金色的领域以她为中心轰然展开，试图对抗那股暗红的规则洪流。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半空中碰撞、湮灭，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遗迹的石柱开始大面积崩裂。
“所有人，攻击载体！打断灌注！”鬼魅的身影化作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扑向异化的戴维斯。
月关的奇茸通天菊绽放，金色的花瓣化作漫天飞刃。
武魂殿小队的魂技光芒亮起，如同暴雨般倾泻。
载体甚至没有回头。
它只是抬起一只手。
暗红色的规则领域——姑且称之为“深渊领域”——以它为中心爆发。
鬼魅的影子在触及领域的瞬间，如同冰雪消融。月通的花瓣飞刃撞在领域壁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却难以寸进。其他魂师的攻击更是如同泥牛入海。
“规则层面的差距……”林墨的心脏沉入谷底。这已经不是魂力等级的差距，这是“质”的不同。就像二维的纸片人，永远无法真正触碰到三维世界的物体。
除非……他们也拥有规则之力。
他的目光落在千仞雪身上。天使神力，是神圣与秩序的规则。
又看向自己左眼，以及身后黑白十二翼。解析与创造……是否也能触及规则？
“小光！”他在心中疾呼，“分析刚才左眼捕捉到的‘世界防御机制’！给我一个方案！现在！”
【正在分析……数据残缺度87%……尝试补全……匹配数据库‘高等位面基础防御符文’碎片……】小光的声音罕见地不带调侃，只有全速运算的机械感，【方案生成——以创造白翼为基，复刻‘秩序稳定符文’架构，注入所有净化弹头能量作为驱动源，构建一次性‘规则屏障’，可短暂隔绝规则洪流灌注。成功率预估：31.4%。副作用：白翼可能因过载而暂时性崩解，宿主灵魂将承受规则对冲的反噬。】
“干了！”林墨没有任何犹豫。
他背后的白翼猛然完全展开，不再是辅助飞行的形态，而是化作十二面巨大的、半透明的光幕。黑翼急速震颤，将左眼刚刚捕捉并解析出的、那惊鸿一瞥的银白色符文结构，疯狂复刻、投射到白翼光幕之上。
同时，他从储物魂导器中，取出了此行携带的所有十二枚特制“净化弹头”。
“千仞雪！”他大吼，“掩护我三秒！给我创造一个接近核心的机会！”
千仞雪没有丝毫迟疑。
“天使——审判！”
她将所有神力灌注于圣剑之中，一道横贯天地的金色剑芒，狠狠斩向正在接受灌注的载体！
载体不得不分心，调动大部分深渊领域的力量，凝聚成一面暗红盾牌，迎向审判之剑。
轰——！！！
两股规则之力的对撞，引发了空间的剧烈震荡。遗迹地面彻底碎裂，露出了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就是现在！
林墨背后的十二面光幕，已经布满了复杂到极致的银白色符文。他将十二枚净化弹头同时捏碎，里面高度压缩的、针对深渊能量的净化之力，如同十二道银色的溪流，被他强行引导，注入每一面光幕！
“以我之翼——筑此藩篱！”
十二面光幕脱离他的身体，如同十二片巨大的羽毛，旋转着飞向裂缝与载体之间的连接处！
它们并未攻击载体，而是在空中组合、拼接，形成了一道薄薄的、却散发着纯粹“秩序”与“稳定”气息的银白色屏障，恰好横亘在暗红规则洪流的必经之路上！
嗤——！！！
暗红洪流撞上银白屏障的瞬间，如同烧红的铁块落入冰水。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规则，在微观层面上的疯狂厮杀、湮灭。
屏障剧烈颤抖，表面浮现无数裂纹，但……它挡住了！
虽然只是暂时的，虽然每一秒都在崩解，但它确实截断了那道致命的规则灌注！
“不——！！！”载体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失去了持续的规则灌注，它攀升的气息戛然而止，甚至开始出现不稳的波动。
裂缝彼端，那只君主之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情绪？
不是愤怒，更像是捕食被打扰的、冰冷的烦躁。
它注视着那道脆弱的银白屏障，也透过屏障，“看”向了屏障后方，因为白翼暂时崩解、灵魂受创而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林墨。
那道目光，这一次，只锁定了他一人。
仿佛要将这个胆敢螳臂当车的蝼蚁，彻底烙印在毁灭的名单上。
然后，裂缝开始缓缓收缩。
并非放弃，而是……积蓄力量。
载体身上的暗红光芒急速黯淡，它怨毒地看了一眼林墨和千仞雪，身形猛地化作一道黑烟，卷起地上奄奄一息的皮埃尔，冲进了遗迹深处更黑暗的甬道，消失不见。
银白屏障终于耗尽力量，碎裂成漫天光点。
裂缝完全闭合，天空的暗红伤口逐渐变淡，最终只剩下扭曲的空气波纹。
遗迹内，一片狼藉，死里逃生的寂静弥漫开来。
千仞雪收回领域，落在林墨身边，扶住他几乎站立不稳的身体。
“你……”
“我没事。”林墨擦去嘴角渗出的血丝，左眼的暗红光芒已经彻底消退，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初，“屏障最多坚持了十五秒……但它切断了最重要的规则连接。戴维斯……或者说那个怪物，现在只是空有接近极限斗罗的魂力躯壳，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深渊规则’权柄。”
他抬起头，看向载体消失的黑暗甬道，又望向天空残留的扭曲波纹。
“它没有离开这个世界。裂缝也只是暂时关闭。”林墨的声音低沉而肯定，“深渊君主已经记住了这里的坐标。戴维斯这个载体失败了，但它会寻找下一个……或者，用更直接的方式，凿穿世界屏障。”
“我们必须找到它，在它恢复联系，或者找到新载体之前。”千仞雪握紧圣剑。
“没错。”林墨的目光转向遗迹深处，“而且，我有种感觉……这座遗迹本身，可能就是上一次，这个世界抵抗深渊入侵留下的……伤痕。皮埃尔或许不是偶然选中这里。”
他看向地面上，因为规则对冲而浮现出的、之前被掩埋的古老纹路。
那些纹路，与法阵的符号截然不同，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银白色光泽。
与他的屏障，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