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驰的宣告如同引擎的轰鸣,在狭小的车厢内震荡、回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灼热的占有欲。苏韫莬被他困在座椅和他的气息之间,仿佛溺水之人,挣扎在过往温情与冰冷现实的漩涡里。
“看着我,哥。”萧驰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魔力,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眸紧紧锁住苏韫莬,不容他逃避,“忘记那些该死的代号,忘记什么计划。就在这里,在我的副驾驶上,哪里都不要去。”
他的手指依旧停留在苏韫莬的脸颊,指腹粗糙,带着常年握方向盘留下的薄茧,触感鲜明得几乎刺痛。
苏韫莬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想质问,想反驳,想乞求一点理性和空间。但就在这时——
“咚咚咚!”
急促而用力的敲击声突然从驾驶座一侧的车窗玻璃上传来!声音之大,甚至盖过了外面持续的喧嚣!
萧驰的动作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暴戾。他极其不悦地啧了一声,缓缓坐直身体,降下了车窗。
车窗外,是之前那个留着莫西干头、穿着花哨赛车服的年轻男人,他脸上带着焦急和一丝惶恐,语速飞快:
“驰哥!不好了!外面来了几辆黑色的车,堵住了b出口和c出口!看着不像条子,也不像来玩儿的!兄弟们上去问话,对方根本不理,架势很硬!”
b出口和c出口?苏韫莬的心猛地一沉。萧驰带他进来的那个隐蔽入口是A口,对方竟然直接锁定了另外两个可能的逃生通道?来得好快!是秦铮的人?还是……“回收派”?
萧驰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刚才那份逼人的气势被一种更加危险的冷厉所取代。他推开车门,长腿一迈下了车,莫西干头立刻凑上前低声继续汇报。
苏韫莬坐在车里,透过降下的车窗,能看到远处人群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些异样,喧嚣声低了下去,一种紧张的气氛开始蔓延。一些原本沉浸在速度与激情中的车手和观众,开始警惕地望向出口方向。
萧驰听了几句,回头看了一眼车内的苏韫莬,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冷意和更加坚定的保护欲。他对莫西干头快速吩咐了几句,莫西干头连连点头,转身跑开,很快,人群中一些看似核心成员的人开始不动声色地朝着出口方向聚集,隐隐形成了对峙的态势。
萧驰重新俯身,透过车窗对苏韫莬说道:“待在车里,锁好门。我去看看。”他的语气恢复了那种属于赛道王者的冷静与决断。
“小心……”苏韫莬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萧驰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浅褐色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笑意,但很快又被凝重覆盖。他点了点头,升起车窗,转身大步朝着b出口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带着一股迎向任何挑战的无畏。
苏韫莬看着他消失在晃动的人影和光柱中,心脏再次被无形的手攥紧。他依言锁好了车门,将自己封闭在这个看似坚固的金属壳里。手心里的存储器似乎更加烫手了。
他是不是个灾星?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将危险和混乱带给身边的人?凌曜的地下情报网,秦铮的商业帝国,现在连萧驰这个看似与世隔绝的地下王国,都因他而卷入了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外面的对峙似乎升级了。隐约能听到一些争吵声,以及金属物体碰撞的脆响。人群骚动起来,探照灯的光柱开始混乱地晃动,不再聚焦于赛道。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取代了之前的狂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苏韫莬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逃避和被动承受,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是风暴的中心,他必须去面对。
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微型存储器。凌曜说,里面是“普罗米修斯”的真相。他一直不敢看,害怕那里面是彻底否定他存在的判决书。
但现在,他需要力量,需要信息,需要理解这一切疯狂的根源。
他环顾车内,在副驾驶前方的储物格里,看到了一台应该是萧驰常用的、造型硬朗的平板电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拿了过来。
开机,需要密码。
苏韫莬试着输入了萧驰的生日——错误。
又试着输入了萧驰第一次赢得重大比赛的日期——错误。
他停顿了一下,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闪过脑海。他迟疑着,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滴。”
屏幕解锁了。
苏韫莬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个密码背后意味着什么,立刻将微型存储器连接上了平板。
解密过程比想象中快,凌曜显然已经破解了大部分权限。大量的文件、图片、视频和数据流展现在屏幕上。他快速浏览着,跳过那些艰深的技术术语和复杂的数据图表,寻找着关于“火种”和“容器”的核心描述。
【……‘火种’非单一能量或物质,更近似于一种独特的‘信息扰动源’或‘现实锚点变异体’……其存在本身,即可对特定敏感个体(‘容器’)产生深层意识及情感层面的‘共振’与‘定向塑造’……】
【……‘容器’筛选标准:高潜力、特定心理特质、与‘火种’潜在亲和度…… batch 07 为近期最优批次,观测重点在于‘情感纽带’的强度与稳定性,以及‘火种’在稳定情感场中的‘活性’与‘指向性’变化……】
【警告:‘容器’个体出现高概率‘情感反哺’及‘认知混淆’现象,观测变量失控风险持续升高……建议启动‘隔离’或‘格式化’程序……】
冰冷的文字,如同手术刀般解剖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信息扰动源”?“现实锚点变异体”?“情感共振”?“定向塑造”?所以,弟弟们对他产生的那些复杂情感,那些依赖、占有欲、甚至是爱恋,都可能并非完全自发,而是受到了他这枚“火种”无形的影响和塑造?
那他自己呢?他的付出,他的牺牲,他的温柔……这些构成他本质的东西,难道也只是“火种”特性的一种被动展现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平板电脑屏幕的角落,一个极其隐蔽的监控窗口自动弹了出来——显然是凌曜预设的后门程序在检测到特定关键词后被激活了。窗口里显示的画面,似乎是来自某个交通或治安摄像头,地点正是这个地下赛车场所在的区域周边。
画面中,可以看到几辆黑色的轿车确实堵住了路口,但并非萧驰手下汇报的那样僵持。其中一辆车的后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深色大衣、身形挺拔的男人走了下来,正是秦铮!而他身边,站着推了推金丝眼镜的顾言澈!
他们竟然亲自来了?!而且,他们似乎并没有强行闯入的意图,反而像是在……等待?
紧接着,更让苏韫莬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另一方向,一辆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也停了下来。车门滑开,下来的几个人虽然穿着便装,但行动间透露出的那种干练、警惕和协同性,与之前追杀他们的那些武装人员如出一辙!
是“回收派”的人!他们也到了!
三方势力,竟然在这个混乱的地下赛车场外围,形成了一个微妙而危险的平衡!他们都在等什么?
是在等萧驰迫于压力交出他?
还是在等……他这枚“火种”自己做出选择?
苏韫莬猛地抬头,看向车外。萧驰已经回到了场地中央,正和几个核心成员快速商议着什么,脸色难看至极。显然,他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外面不仅仅是堵门那么简单。
萧驰忽然抬起头,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再次精准地落在了苏韫莬所在的这辆车上。他的眼神不再仅仅是保护性的占有,更增添了一种被逼到墙角的、野兽般的凶狠与决绝。
他忽然举起手,对着某个方向用力一挥!
下一秒——
“轰!!!!”
一声远超之前所有赛车引擎的、如同爆炸般的巨响,从赛道的一端传来!一辆经过夸张改装、如同钢铁巨兽般的肌肉车,猛地撞开了作为临时路障的轮胎墙,如同脱缰的野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被堵住的b出口方向,悍然冲了过去!
萧驰竟然……要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强行撕开一个缺口!
“疯了……”苏韫莬喃喃自语,看着那辆肌肉车如同炮弹般射向出口,看着外面监控画面中秦铮和“回收派”人员瞬间变化的脸色。
整个地下空间彻底乱了!人群惊呼、奔逃,探照灯疯狂摇曳!
失控的,不仅仅是赛车。
更是整个局面。
而苏韫莬,坐在这一切混乱风暴眼的中心,握紧了手中冰冷的平板电脑。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