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区的沙发柔软得像要将人吞噬,但苏韫莬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如同绷紧的弓弦。脖子上的钥匙项链冰冷而沉重,仿佛不是铂金,而是烙铁,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仅存的理智。
秦铮就坐在他身边,姿态看似放松,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却始终没有离开苏韫莬的手腕,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宣告着所有权。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全场,锐利而警惕,但大部分时间,都落在苏韫莬苍白而沉默的侧脸上,带着一种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探究。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中煎熬。苏韫莬的大脑在药物的余威和极度的紧张下高速运转,几乎要冒出烟来。钥匙孔标记就在三点钟方向的走廊深处,那是唯一的希望所在。但他该如何过去?
强行挣脱?无异于以卵击石。
制造混乱?上次的失败还历历在目。
等待秦铮主动离开?在这种场合,几乎不可能。
难道就要这样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机会从指尖溜走?
不。
一个极其疯狂、近乎自杀式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悄然缠上了苏韫莬的心头。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没有被秦铮握住的那只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动作轻微,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
秦铮的目光立刻聚焦过来。
“不舒服?”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苏韫莬微微蹙起眉头,呼吸似乎变得有些急促,声音细弱蚊蝇:“有点……头晕……闷……”
他表演得极其逼真,将药物带来的真实不适和刻意营造的虚弱感巧妙地融合在一起。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在俱乐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
秦铮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审视着苏韫莬,似乎在判断这不适的真实性。苏韫莬适时地闭上了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濒死的蝶翼。
短暂的沉默后,秦铮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转而探向他的额头。指尖冰凉。
“温度正常。”他陈述道,但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可能……是这里太闷了……”苏韫莬喘息着,声音更加虚弱,“想透透气……”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无意间”扫过那条通往深处的、挂着钥匙孔标记画的走廊,眼神涣散,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秦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条相对僻静的走廊。他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就在这决定性的瞬间——
苏韫莬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像是无法支撑般向旁边软倒!
“!”秦铮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他下滑的身体!
机会!
苏韫莬在秦铮扶住他的那一刻,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毕生的演技,手指看似无力地、实则精准地,勾住了秦铮西装内侧口袋的边缘!那里,通常放着手机或者重要的卡片!
一个小小的、坚硬的、长方形物体,随着他勾动的力道,从口袋滑落,“啪”一声轻响,掉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是一张黑色的、看起来像是门禁卡的东西!
秦铮的注意力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分散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掉落的卡片!
就是现在!
苏韫莬猛地挣脱了秦铮的搀扶,不是因为恢复了力气,而是用一种近乎脱力的姿态,踉跄着、跌跌撞撞地朝着三点钟方向那条走廊冲去!他的目标明确——不是逃跑,而是扑向走廊入口旁边摆放着一个巨大青花瓷瓶的角落,仿佛是因为眩晕想要寻找支撑!
“苏韫莬!”
身后传来秦铮压抑着震怒的低吼!以及迅速逼近的脚步声!
但苏韫莬不管不顾!他扑到瓷瓶边,身体软软地靠了上去,一只手撑住冰凉的瓶身,另一只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向了瓷瓶背后那个阴影笼罩的、挂着钥匙孔标记画的墙壁!
他的指尖触到了冰冷的墙面,触到了那个小小的、凸起的金色钥匙孔标记!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标记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幅巨大的抽象画,连同它下方的一小块墙壁,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露出后面黑暗的、不知通往何处的空间!
成功了!钥匙孔标记真的是机关!
苏韫莬心中狂喜!但他没有时间犹豫!秦铮已经近在咫尺!
他用尽最后力气,侧身就往那道缝隙里挤!
然而——
一只冰冷而有力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没入缝隙的手臂!
巨大的力道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秦铮追上来了!他的脸上笼罩着骇人的寒霜,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触犯逆鳞的疯狂!
“你想去哪里?!”他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苏韫莬惊恐地回头,对上秦铮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绝望瞬间将他淹没!功亏一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沉闷的、像是重物倒地的巨响,从宴会主厅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玻璃碎裂声和人群的惊呼骚乱!
秦铮抓住苏韫莬的手臂力道猛地一滞!他的注意力被身后的混乱瞬间吸引!是调虎离山?!谁干的?!
就是这不到一秒的分神!
苏韫莬感觉到抓住自己手臂的力量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懈!求生的本能爆发出的力量是惊人的!他猛地一挣!
“刺啦——” 衣袖被撕裂的声音!
他成功地挣脱了秦铮的钳制,半个身体都挤进了那道黑暗的缝隙!
“你敢!” 秦铮的怒吼如同惊雷,他再次伸手抓来!
但这一次,苏韫莬没有再给他机会!他猛地将全身缩进缝隙,同时用尽最后力气,狠狠一脚踹向那幅滑开的画!
“咔哒!”
一声轻响,画连同墙壁迅速回位,严丝合缝!将秦铮暴怒的脸和伸出的手,彻底隔绝在外!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寂静。
只有他自己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剧烈地回荡。
他成功了……
他逃进来了……
黑暗中,苏韫莬背靠着冰冷滑腻的墙壁,脱力地滑坐在地,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手臂上被秦铮抓过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
门外,隐约传来秦铮暴怒的呵斥声、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更大的骚乱声。但他暂时安全了……在这道暗门之后。
可是,这里是什么地方?通往何处?外面接应的人在哪里?
黑暗如同实质,吞噬了一切光线和声音,也吞噬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
孤注一掷的赌博,赢得了短暂的喘息。
但接下来的路,是通往自由,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苏韫莬在黑暗中抱紧了自己冰冷的身体,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答案,隐藏在未知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