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府地下的石室，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血腥与恐惧的气息。柳氏与那采买婆子已被分别羁押，但真正的审讯，才刚刚开始。夜漠尘与慕卿九的目标，是那个被严密监控起来的货郎，以及通过他，揪出隐藏在更深处的“黑煞大人”，乃至幽冥教在京城的整个情报网络。
货郎被蒙着眼，堵着嘴，反绑着双手，像一袋货物般被两名暗卫毫不客气地拖了进来，扔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约莫三十出头年纪，面相普通，属于扔进人海便找不出来的那种，正是做暗探的绝佳人选。此刻，他虽然浑身发抖，眼中充满了惊恐，但嘴角却紧抿着，透着一股底层人物特有的狡黠与顽固。
影煞上前，扯掉他口中的破布和眼罩。货郎适应了光线后，看到端坐上方、气势迫人的夜漠尘和神色清冷的慕卿九，以及周围肃立的、散发着森然杀气的暗卫，顿时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大……大人饶命！王妃娘娘饶命！小的……小的就是个走街串巷卖杂货的，不知犯了什么王法……”
“不知？”夜漠尘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寒冰刮过石壁，“本王问你，一个时辰前，你在尚书府后门，与那婆子传递了什么？”
货郎眼神闪烁，强自镇定：“没……没什么啊大人！就是……就是寻常送货，结个账钱……”
“结账需要用特制的‘平安扣’暗号？”慕卿九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她指尖捻着那枚丝线缠绕的铜钱，“这结法，是幽冥教内部用来传递‘事态紧急，速来接头’的信号。你，是幽冥教的人。”
货郎浑身一颤，脸色更加苍白，却依旧嘴硬：“王妃娘娘明鉴！小的……小的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什么幽冥教……小的就是个本分生意人……”
“冥顽不灵。”夜漠尘失去了耐心，只一个眼神。
站在货郎身后的影煞，毫不犹豫，出手如电，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货郎的左臂已被硬生生卸脱了臼！剧痛袭来，货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冷汗瞬间浸透了粗布衣衫。
“说！你的上线是谁？如何联络？你们的据点在哪里？”夜漠尘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只是折断了一根树枝。
货郎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咬紧牙关：“小的……小的真不知道……啊！”
话音未落，影煞再次出手，这次是右臂脱臼！货郎惨叫着瘫倒在地，身体因剧痛而蜷缩成一团。
“你可以继续硬撑。”慕卿九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但你要想清楚，为了一群将你们视作蝼蚁、随时可以牺牲的邪魔外道，赔上自己的性命，甚至累及家人，是否值得？” 她的话语如同催眠，直击对方心理防线，“想想你的家人，他们或许正等着你卖货回去，买米下锅。你若死了，他们怎么办？”
货郎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挣扎和恐惧。幽冥教控制下属，往往以其家人为要挟。
慕卿九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继续攻心：“只要你如实交代，供出同党，王爷可保你家人平安，甚至，可以给你一条生路。若再负隅顽抗……”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拔开塞子，一股奇异的甜香散发出来，“这瓶中的‘蚀骨散’，不会让你立刻死去，但会让你浑身骨骼如被蚁噬，奇痒剧痛，持续三天三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想尝尝吗？”
心理威慑与肉体折磨双管齐下，货郎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他涕泪横流，嘶声道：“我说！我全都说！求王爷王妃开恩，饶了小的一家老小！”
“你的上线是谁？”夜漠尘冷声问。
“是……是‘黑鼠’！我们都叫他黑鼠哥！”货郎喘着粗气，“他……他是我们的头儿，负责城西这一片的联络……”
“如何找到他？”
“平时……平时都是他来找我们。每次碰头地点不固定，他会提前一天，在城隍庙门口第三个石狮子的脚底下，用粉笔画个圆圈，圈里点个点，就是次日午时在老地方见。老地方……是西市废弃的骡马市后面那个破土地庙……”
“你们传递消息的暗号还有哪些？除了这平安扣？”
“还……还有。若是情况安全，就在接头地点的墙根摆三块小石头，呈品字形。若是有危险或暴露，就摆成一字。若是急需见面，就在土地庙的歪脖子树上系一根黄布条……”
货郎为了活命，将自己所知的和盘托出，包括几个他知道的、分散在京城各处的低级暗桩的伪装身份和联络方式。
“黑鼠上面，还有谁？”慕卿九追问关键。
“黑鼠哥上面……好像是一位被称为‘使者’的大人……但小的身份低微，从没见过，只听黑鼠哥偶尔喝醉后提过一嘴，说使者大人神通广大，是教中高层……再上面，小的就真的不知道了！”货郎惶恐地摇头。
使者！慕卿九与夜漠尘对视一眼。这很可能就是柳氏口中的“黑煞大人”，或者级别更高！终于触及到了幽冥教在京城的骨干层面！
“你们最近可有特殊任务？尤其是关于……四方馆，或者某种……阵法？”慕卿九试探着问道。
货郎努力回想，忽然道：“有！大概……大概七八天前，黑鼠哥突然传来紧急命令，让我们所有人在各自区域内，留意有没有陌生的道士、和尚，或者行为古怪的江湖人出现，特别是身上带着奇怪法器、或者对古井、老树、荒坟感兴趣的人，要立刻上报！还说……说这是‘圣教’的头等大事，关系到什么‘大阵’的成败……”
这命令的时间点，恰好与血魂阵加速布置、赫连勃需要更多“材料”和监控阵眼的时间吻合！印证了他们的判断！
“还有呢？”慕卿九紧追不舍。
“还……还有就是昨天夜里，黑鼠哥又紧急传信，说……说‘风紧，扯呼’，让我们近期都蛰伏起来，非必要不联络，尤其要切断与……与‘宫里’和‘尚书府’那条线的联系……”货郎的话，证实了柳氏暴露后，对方立刻采取了断尾求生的策略。
审讯获得了重大突破！不仅摸清了对方低层联络网，确认了“使者”级头目的存在，更印证了血魂阵与幽冥教的直接关联，以及对方目前采取的守势。
“带下去，严加看管。”夜漠尘下令。货郎如蒙大赦，被暗卫拖走。
“王爷，看来这‘黑鼠’，是我们下一步的关键。”慕卿九分析道，“必须尽快抓住他，才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位‘使者’，甚至挖出更多关于血魂阵核心的秘密。”
“嗯。”夜漠尘颔首，“影煞，立刻安排人手，监控城隍庙石狮子和西市土地庙。一旦发现‘黑鼠’踪迹，或有人放置信号，立即实施抓捕！要活口！”
“属下明白！”影煞领命，身影融入黑暗。
行动迅速展开。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撒向了城西的角落。
然而，幽冥教能潜伏多年未被发觉，其谨慎程度超乎想象。连续两日的监控，城隍庙和土地庙风平浪静，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信号或人员。显然，“黑鼠”极其警觉，或许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暂时停止了活动。
就在众人以为线索可能要中断时，转机出现在第三天深夜。
负责监控尚书府外围的暗卫，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一名更夫在路过尚书府侧巷时，看似无意地踢翻了墙角一个破瓦罐，瓦罐下，赫然露出了三块摆成品字形的小石子！
这是货郎交代的“安全”信号！但信号出现的地点，却是在已被严密监控、本应被切断联系的尚书府外！
“是陷阱？还是对方另有一套我们不知道的联络方式？”慕卿九接到汇报后，蹙眉沉思。
“也可能是试探。”夜漠尘目光锐利，“试探我们是否监控了尚书府，试探柳氏是否真的暴露。”
“将计就计？”慕卿九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我们派人伪装成对方的人，去土地庙‘接头’，看看能否引出‘黑鼠’！”
“可。但需万分小心。”夜漠尘同意了这个大胆的计划。
影煞挑选了一名机敏且擅长伪装的暗卫，扮作货郎的模样，于次日午时，小心翼翼地前往西市废弃的土地庙。土地庙破败不堪，四下无人。暗卫按照约定，在墙根摆下三块石子，然后隐匿在暗处，耐心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午时三刻，一个穿着破烂、缩着脖子、看起来像老乞丐的身影，才拄着拐棍，慢悠悠地晃进了土地庙。他先是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看似随意地坐在庙门口的石阶上晒太阳，目光却时不时地扫过墙根那三块石子。
影煞凭借丰富的经验判断，这老乞丐八成就是“黑鼠”伪装的！他并未急于动手，而是继续观察，确认没有其他埋伏。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老乞丐似乎确认了安全，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朝着庙后一条偏僻的小巷走去。
“跟上！准备动手！”影煞通过特殊手势下达命令。
几名暗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在老乞丐即将拐出小巷，融入热闹市集的刹那，影煞如同猎豹般扑出，一招制敌，瞬间捂嘴、锁喉、卸掉下巴（防止其服毒或咬舌），动作干净利落！其他暗卫迅速上前，将其捆得结结实实，塞进早已准备好的麻袋，抬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迅速消失在巷弄之中。
亲王府地下石室，“老乞丐”被扔在地上，扯去伪装，露出了一张精瘦黝黑、眼神凶狠的中年男子的脸。他下巴被卸，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搜身。”夜漠尘令下。
暗卫仔细搜查，从其贴身衣物夹层中，搜出了一枚黑铁打造的、刻着鼠形图案的令牌（黑鼠的身份象征），一小包毒药（显然是准备失手时自尽用的），以及几张写着密语的纸条。
慕卿九拿起纸条看了看，上面用暗语记录着一些日期、地点和代号，似乎是近期传递的消息摘要。其中一条，引起了她的特别注意：“癸卯、子时、三刻、目标：慈宁宫、琴、异动、报。”
癸卯是日期代码，子时三刻是时间，目标慈宁宫，琴……果然指的是“九霄环佩”琴！赫连勃确实在密切关注这张琴的动静！这说明，这张琴在幽冥教的计划中，地位极其重要！
“把他下巴接上。”慕卿九对影煞道。
影煞上前，手法熟练地一推一送，“咔嚓”一声，黑鼠的下巴被接回原位。他立刻破口大骂：“呸！你们这群朝廷鹰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老子嘴里掏出东西，做梦！”
“黑鼠，或者我该叫你别的什么？”慕卿九走到他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冷漠，“你的身份，我们已经清楚。你的上线‘使者’，我们也已知晓。你现在嘴硬，无非是指望你背后的幽冥教能救你，或者，指望他们能照顾好你的家人？”
她拿起那枚鼠形令牌，在手中把玩：“可惜，你或许不知道，你们那位‘使者’大人，在柳氏暴露后，第一时间下达的命令就是‘风紧，扯呼’，切断所有可能暴露的线索。你，以及你的家人，在他眼里，不过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你确定，还要为他们保守秘密，赌上全家人的性命吗？”
黑鼠眼神剧烈闪烁，慕卿九的话，显然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幽冥教控制下属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
夜漠尘适时施加压力，声音冰寒刺骨：“本王耐心有限。说出‘使者’的身份、落脚点，以及你所知的关于血魂阵的所有事情。否则，本王不介意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的家人，也会很快去地下陪你。”
强大的精神压力与赤裸裸的死亡威胁，让黑鼠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瘫倒在地，面如死灰，颤声道：“我……我说……使者……使者是……是光禄寺少卿，赵汝成府上的二管家，赵安！”
光禄寺少卿赵汝成！这正是之前根据小太监供词锁定的可疑官员之一！没想到，他的管家，竟然是幽冥教在京城的“使者”级头目！
“赵安……他平时深居简出，很少露面……联络我们，都是通过死信箱……就在……就在赵府后街那个卖炊饼的老王头摊子下面，有块活砖……”
“血魂阵……我知道的也不多……只听使者偶然提过，说这是‘圣教’百年大计的关键，一旦成功，便能……便能掌控京城，甚至……改天换地……阵法的核心，好像……好像需要一件极其重要的‘钥匙’来启动……那钥匙……似乎跟皇宫里的一件旧物有关……”
钥匙？皇宫旧物？慕卿九立刻想到了“九霄环佩”琴！难道这张琴，不仅仅是监视和害人的工具，更是启动血魂阵的关键“钥匙”之一？
“还有呢？阵眼分布？赫连勃的计划？”慕卿九追问。
“具体阵眼……只有使者和璃国国师才知道……赫连勃……他好像受了重伤，急需……急需一种名为‘血魄精元’的东西疗伤和补充阵法能量……使者正在想办法替他搜集……”
血魄精元？慕卿九心中一惊，这通常是需要大量生灵精血才能提炼的邪物！赫连勃果然在准备反扑！
获得了至关重要的情报后，黑鼠被押了下去。
石室内，慕卿九与夜漠尘面色凝重。线索指向了光禄寺少卿赵汝成，及其管家赵安。这意味着，幽冥教的渗透，已经触及到了朝廷的中高层官员！
“赵汝成……看来，这场风波，要刮到朝堂之上了。”夜漠尘眼中寒光凛冽，“影煞，立刻调集人手，严密监控赵汝成府邸，尤其是那个二管家赵安！没有本王命令，不得打草惊蛇！本王要看看，这朝廷之中，到底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是！”
风暴的漩涡，开始转向看似平静的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