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刀。
挥出。
没有声音。
影七的世界里,只剩下一道无形的线。
那道线,从他脚下的甲板开始,向上蔓延。
穿过他的身体。
穿过他面前的控制台。
穿过舰桥坚固的穹顶。
穿过整艘战舰。
他低下头。
他看见自己的身体,从中间被整整齐齐地分开了。
没有血。
切口光滑得像镜面,能映出他另一半身体里,那些同样被切开的,精密的内脏。
他的思维,还能运转最后半秒。
他想不明白。
帝国,怎么会是垃圾?
皇帝陛下,又怎么会是犬吠?
这是何等的傲慢。
又是何等的……无知。
然后,他的世界,连同那艘不可一世的执刑者战舰,碎成了两半。
在绝对的寂静中,缓缓分离。
漂向那片永恒的虚无。
老人收刀。
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天空中的残骸。
在他眼中,那三艘代表着帝国最高武力的星舰,和之前那个自爆的铁皮罐头,没有本质区别。
都是垃圾。
清理完了,就该放回原处。
他手中的无形风刀发出一声轻鸣,自动散去,重新化作扭曲的光线,缠绕在他的腰间。
老人转身,准备走回酒馆。
打扫完了,该回去向股东先生复命了。
可他刚迈出一步,动作就停下了。
他抬起头。
望向那片被“挖”出来的,独立的虚无空间。
那片空间的边缘,本应是绝对的壁垒。
此刻,却出现了一丝不该有的涟漪。
像有人在外面,用手指戳了一下这个肥皂泡。
“嗯?”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意外。
他能感觉到。
一股意志,一股远比刚才那三只苍蝇加起来还要磅礴浩瀚,甚至带着一丝“不朽”特性的意志,正从宇宙的某个角落,穿透层层时空,精准地投射到了这里。
这股意志,并非强行闯入。
它只是在“看”。
它的目光,落在了那三艘被整齐切开的战舰残骸上。
沉默。
足足沉默了十几秒。
随后,一个威严的,仿佛由无数星辰共鸣组成的声音,在这片被隔绝的空间里,轰然响起。
“是谁。”
“斩了朕的船?”
声音里,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居于众生之巅,俯瞰万物生灭的漠然。
仿佛被斩断的不是三艘执刑者战舰。
而是他花园里,被人踩坏了三株花草。
他在意的,不是损失。
而是谁有这个胆子,敢动他的东西。
老人抬着头,与那道无形的目光对视。
他脸上的皱纹,缓缓舒展开。
“哦。”
“原来是正主来了。”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一条老狗。”
“星河帝国皇帝,奥古斯都?”
那个声音没有理会老人的嘲讽,它的意志在三艘战舰的残骸上扫过,似乎在读取着什么信息。
片刻之后。
“空间被切割,时间被凝固,因果被斩断。”
“好刀法。”
那个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赞许。
“整个已知宇宙,能用‘刀’,用到这个地步的,不超过三个。”
“你是哪一个?”
“还是说,你是某个早已被遗忘的旧时代残党?”
老人的笑容更盛了。
“你猜?”
那股意志沉默了。
它似乎失去了耐心。
“藏头露尾的东西。”
“朕不管你是谁。”
“你斩了朕的船,杀了朕的人,现在,还想把朕的儿子,囚禁在你这方寸之地?”
“谁给你的狗胆!”
轰!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
整个被隔绝的空间,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片虚无的边界,开始出现一道道金色的裂痕。
一股无上霸道的皇权法则,正从外界强行渗透进来,要将这个“梦境”,撕得粉碎。
那是属于一个庞大宇宙帝国的气运。
是亿万万生灵的念力所铸就的,至高无上的权柄。
在这股力量面前,任何个体的伟力,都显得渺小。
酒馆里。
青丘月浑身剧颤,她眉心的“锁”,前所未有地滚烫起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能感觉到,那把锁的核心,凯尔皇子的意志,正在被一股源头的力量,强行唤醒!
“噗。”
她张口喷出一道血箭,单膝跪倒在地。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快要被那股霸道的力量撕裂了。
老人依旧站在广场中央,动也未动。
他感受着周围空间的崩坏,感受着那股皇权法则的入侵,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蠢货。”
“你真的不该……在这个时候,敲门。”
他转过身。
不再理会那个在外面叫嚣的皇帝。
他对着酒馆二楼那扇开着缝隙的窗户,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股东先生。”
“外面,又来了条老狗。”
“叫得,比刚才那几条加起来都响。”
“扰您清梦了。”
酒馆里,安静了一秒。
随后。
那个慵懒的,带着浓浓起床气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
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被打扰了两次之后,极致的不耐烦。
“他妈的。”
“还有完没完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世界,彻底静止。
那正在崩坏的空间壁垒,凝固了。
那股霸道无匹的皇权法则,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哑火。
下一刻。
一只手。
一只由纯粹的黑暗构成的,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其大小的手,从酒馆二楼那道小小的窗缝里,伸了出来。
它无视了空间。
无视了距离。
无视了那片正在崩溃的独立维度。
它直接伸向了宇宙深处,伸向了那股意志的源头。
仿佛在亿万光年之外,轻轻地,那么一捞。
星河帝国,帝都星。
皇宫最深处,那座由一整颗中子星内核打造的,永恒王座之上。
一个身穿暗金色龙袍,面容威严,双眸中仿佛有宇宙生灭的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惊骇。
他感觉到了。
一只手。
一只跨越了整个帝国的疆域,无视了他布下的层层法则壁垒,直接伸到了他面前的手。
那只手,抓住了他投射出去的那缕意志。
然后。
轻轻一捏。
噗。
奥古斯都皇帝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那不朽的帝皇金身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你……”
他刚说出一个字。
那只黑暗的手,已经抓着他那缕被捏碎的意志,缩了回去。
并且,顺着那条因果之线,带来了一句话。
一句,轻描淡写,却蕴含着无尽杀意的话。
“再敢吵我睡觉。”
“你的帝国,你的王座,你的狗头。”
“我,亲自来取。”
声音,消失了。
那只黑暗的手,也缩回了那道小小的窗缝。
仿佛从未出现过。
千星之城,被隔绝的空间,恢复了稳定。
甚至比之前更稳固了。
老人直起身,看着那片恢复了平静的虚无,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转过身,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回酒馆。
路过跪在地上的青丘月时,他停顿了一下。
“起来。”
“把地上的血,擦干净。”
“客人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