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是被神经接驳端口的刺痛惊醒的。
不是星核通道崩塌时那种撕裂般的剧痛,而是像有根生锈的细针,反复扎着后颈那块植入接驳芯片的皮肤——老旧的神经接驳器又在漏电了。他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足足三秒才聚焦,没有金色的星核能量流,没有扭曲的空间裂缝,只有头顶布满锈迹的金属舱顶,以及正顺着舱壁缓慢滴落的、混着油污的污水,“嗒”一声砸在他手边的合金地板上,溅起细小的黑渍。
这是“磐石号”避难舱的下层维修间,他住了快两年的地方。
后颈的刺痛还在持续,林砚抬手按住接驳器的外壳——那是个巴掌大的黑色金属块,边缘的塑料已经开裂,露出里面缠绕的铜丝,这是三年前从废弃的联盟军医疗舱里拆出来的旧货,唯一的作用是接入避难舱的公共神经网络,获取外界的生存信息。可现在,网络信号显然又断了,接驳器只会在断连时出现这种漏电式的刺痛。
“该死的……”他低骂了一声,撑着身体坐起来,腰侧立刻传来一阵酸痛。不是梦境里被高维领主能量波击中的灼痛,而是长期蜷缩在狭窄维修间里,肌肉僵硬引发的钝痛。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和指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油污,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划痕——昨天修理避难舱的水循环泵时,被生锈的管道划到的,还没来得及处理,伤口边缘已经有点红肿。
没有裂空枪冰冷的触感,没有星核能量流动的温热,只有掌心油污的黏腻,和伤口隐隐的刺痛。
林砚靠在冰冷的舱壁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满是机油、灰尘和淡淡的霉味,这是末世里“真实”的味道,和梦境中星核发源地那纯净的能量气息截然不同。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感传来,这才彻底确认——从之前的赤骸围城,到星核通道崩塌,真的只是一场梦。
一场无比逼真的梦。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梦里的每一个细节:苏晴敲击键盘时专注的侧脸,凯伦皱眉分析数据的模样,雷奥带着队员冲锋时的怒吼,裂空枪顶端晶体旋转时的光芒,高维领主那令人窒息的黑色能量场……这些细节真实到可怕,仿佛他真的在那个“星核世界”里战斗过、挣扎过。
“又做噩梦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维修间门口传来,林砚猛地睁开眼,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豁口的金属碗,碗里盛着半碗浑浊的液体——是避难舱每天定量发放的营养剂。男人叫赵猛,是“磐石号”的维修组长,也是少数几个愿意和林砚说话的人。
林砚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在这个连生存都成问题的末世里,没人会关心你做了什么梦,更没人会相信你梦里有什么“高维生物”“星核装置”。在这里,人们只关心下一顿的营养剂够不够,避难舱的能源还能撑多久,外面的“星骸怪物”有没有突破防线。
对,星骸怪物。
这才是现实里真正的威胁,不是梦境里那些能撕裂空间的高维领主,也不是第一卷里提到的赤骸,而是一种外形酷似枯树、浑身覆盖着银白色硬壳的怪物。它们没有智慧,却有着极强的攻击性,能轻易撕碎合金钢板,而且繁殖速度极快,短短几年时间,就摧毁了人类的大部分城市,只剩下少数几座像“磐石号”这样的避难舱,在废墟之上苟延残喘。
林砚接过赵猛递来的营养剂,一股刺鼻的酸味扑面而来。他强忍着恶心,仰头将营养剂灌进嘴里——这东西味道像变质的机油,却能提供人体所需的基本能量,是现在人类赖以生存的“食物”。和梦境里那些美味的压缩食品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水循环泵修好了吗?”赵猛靠在门框上,看着林砚,“上层的居民已经闹了半天了,说再没干净水,就要砸了公共浴室。”
“还没。”林砚放下金属碗,指了指墙角那个布满锈迹的水泵,“里面的叶轮坏了,需要新的零件,可仓库里早就没有备用的了。”
赵猛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我知道,可没办法,上面催得紧。你再想想办法,哪怕暂时能用也行,总不能让大家一直用污水吧?”
林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赵猛的难处,也知道避难舱的困境。“磐石号”是十年前从联盟军退役的运输舰改造的避难舱,设备老化严重,能源短缺,物资匮乏,全靠外面的巡逻队偶尔从废墟里搜寻一些可用的零件和物资,才能勉强维持运转。而他,林砚,之所以能在避难舱里立足,全靠他那手修理的本事——不管是坏掉的通讯器、故障的能源线路,还是漏水的管道,只要还有修复的可能,他总能想办法让它们暂时运转起来。
这本事不是梦里学的,而是他从小在废墟里摸爬滚打练出来的。他的父母在他十岁那年,死于一次星骸怪物的袭击,从那以后,他就一个人靠着修理废弃的设备换取食物,在末世里挣扎求生,直到三年前被“磐石号”的巡逻队发现,才得以进入避难舱。
“对了,”赵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设备,扔给林砚,“昨天巡逻队从外面回来,捡到了这个,说是在一个废弃的联盟军通讯站里找到的,你看看能不能修好。要是能修好,说不定能接收到外面其他避难舱的信号。”
林砚接过设备,入手沉甸甸的。这是一个老式的通讯器,外壳已经严重变形,屏幕碎裂,按键也掉了几个。他翻来覆去看了看,发现通讯器的核心部件似乎还没损坏,只要找到合适的零件,或许真的能修好。
“我试试。”林砚将通讯器放进自己的工具袋里,“不过得等我先把水循环泵的问题解决了。”
赵猛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就转身离开了。维修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外面偶尔传来的争吵声、孩子的哭声,以及避难舱引擎运转时低沉的轰鸣声。
林砚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水循环泵前,蹲下身仔细检查起来。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具——一把磨得发亮的螺丝刀,一个锈迹斑斑的扳手,还有几块从其他废弃设备上拆下来的零件。这些工具很简陋,和梦境里那些先进的维修设备比起来,简直像是原始人的石器,但这却是他在现实里赖以生存的“武器”。
他一边检查水泵,一边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的他,是手握裂空枪、带领众人对抗高维生物的英雄;而现实里的他,只是一个在避难舱下层修理水泵、为了一口营养剂挣扎的小人物。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可他很快又摇了摇头,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到脑后。梦境再美好,再逼真,也终究是梦。现实虽然残酷,却容不得他逃避。他必须修好水循环泵,必须修好那个通讯器,必须在这个末世里活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林砚专心致志地拆卸水泵时,他放在工具袋里的通讯器突然发出一阵微弱的电流声。他愣了一下,停下手里的动作,从工具袋里拿出通讯器。只见通讯器的屏幕虽然还是黑的,但屏幕下方的指示灯却在微弱地闪烁着,像是在接收什么信号。
林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立刻将通讯器放在耳边,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但那微弱的指示灯却一直在闪烁,而且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仿佛在传递某种信息。他想起了梦里凯伦解析星核装置纹路时的场景,想起了那些复杂的数据流,想起了那些隐藏在能量波动背后的秘密。
难道这个通讯器,真的能接收到外面的信号?
林砚立刻拿着通讯器,走到维修间的窗边。他推开那扇布满灰尘的小窗,外面是灰蒙蒙的天空,远处能看到废弃城市的轮廓,以及盘旋在城市上空的星骸怪物。他将通讯器举到窗外,调整着角度,试图让信号更强一些。
就在这时,通讯器的指示灯突然停止了闪烁,紧接着,屏幕上竟然出现了一行模糊的文字,虽然大部分都看不清楚,但林砚还是认出了其中几个字:“星核……发源地……危险……”
林砚的瞳孔猛地收缩。
星核发源地?
这个词,他在梦里听到过无数次,是他和苏晴、凯伦、雷奥他们共同的目标,是他们认为能击败高维生物、拯救联盟的希望。可现在,这个只存在于他梦境里的词汇,竟然出现在了现实中的通讯器屏幕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个梦,不仅仅是一个梦?
林砚紧紧握着通讯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后颈的神经接驳器又开始刺痛起来,这一次,刺痛的感觉比之前更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突破接驳器的屏障,进入他的大脑。他看着屏幕上那行模糊的文字,又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以及远处盘旋的星骸怪物,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诞却又挥之不去的念头——
或许,他的梦,是某种预言?
或许,现实里真的有星核发源地?
或许,那些在梦里困扰他的高维生物,那些他以为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威胁,其实一直都在?
就在林砚陷入沉思时,维修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紧接着是人们的尖叫声和枪声。他猛地回过神,冲到窗边,看到远处的避难舱防护罩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几只星骸怪物正从缺口里冲进来,它们银白色的硬壳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星骸怪物突破防线了!”
“快躲起来!”
“武器库!快去武器库拿枪!”
外面的混乱声越来越大,林砚的心脏也跟着狂跳起来。他知道,真正的战斗开始了——不是梦里那种充满科幻色彩的维度之战,而是现实里为了生存,与星骸怪物之间的殊死搏斗。
他将通讯器塞进怀里,握紧了手里的扳手。这把普通的扳手,没有裂空枪那样强大的威力,却能在关键时刻保住他的命。他深吸一口气,推开维修间的门,朝着混乱的人群跑去。
不管那个梦是真是假,不管星核发源地是否存在,现在,他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
而在“磐石号”避难舱的某个角落,一个被遗忘的监控设备突然亮起,屏幕上显示着林砚的身影,屏幕下方,一行细密的文字正在快速滚动:“目标编号739,神经接驳异常,梦境数据同步率98%,星核信号接收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