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如同来自另一个维度的低语，在寂静的洞穴中回荡，每一个断续的音节都像重锤敲击在探索小队成员的心上。箱体表面流转的幽蓝纹路明灭不定，仿佛一颗沉睡已久的心脏正在艰难地重新起搏。
“……坐标锁定……‘天穹’……信标……重新……激活……”
机械音的最后两个字带着刺耳的电流杂音，像是老旧线路短路时的噼啪声，随后便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箱体表面的幽蓝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重新变回那具死寂的哑光黑色金属外壳，连一丝温度都未曾留下，仿佛刚才的能量涌动与语音播报，都只是众人在昏暗洞穴中产生的集体幻觉。
但洞穴内凝固如铁的空气，队员们额角渗出的冷汗，以及每个人脸上混杂着震惊与恐惧的神情，都在无声地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真实得可怕。
“它……它刚才说话了？”扳手第一个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触碰黑箱，指尖刚要碰到冰冷的箱体，又猛地缩了回来，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用的是……什么语言？我研究过废土现存的所有语种，甚至包括旧时代的加密通讯代码，可这种音节结构，我从未听过！”
他背上的工具箱还在微微晃动，里面的精密仪器刚才因能量波动发出了一阵细碎的警报声，此刻还未完全平复。作为小队里最懂机械与能量设备的人，这只黑箱给他带来的冲击，远比遭遇变异兽围攻更为强烈——他能清晰感受到箱体内部还残留着一丝极不稳定的能量流，这种能量模式与废土已知的核能、电能、生物能都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诡异质感。
“不是我们所知的任何语系，甚至算不上自然形成的语言。”张妍缓缓开口，她原本清澈的眼眸中此刻凝满了寒霜，那是面对未知威胁时的极致凝重，“那声音里的能量波动，我在峡谷的飞行器残骸上感应过，但这里的波动更加纯粹，也更加古老。像是……某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信号指令。‘天穹’、‘信标’，这两个词反复出现，它大概率是在尝试启动定位程序，或者向某个名为‘天穹’的目标发送通讯信号。”
她抬手覆在黑箱表面，指尖刚一接触，就像被针扎般迅速收回，眉头皱得更紧了：“箱体在吸收周围的能量，只是速度极慢。刚才的信号发射应该耗尽了它储存的大部分能量，否则绝不会只发出这么短的一段信息。”
许扬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从诡异峡谷深处的飞行器残骸中费劲心思带出来的这只黑箱，他原本以为只是个储存机密的容器，最多搭载了一些简单的防御机制。可现在看来，它分明是一台具备自主运行能力的尖端设备，而且其背后关联的“天穹”，大概率是个远超他们认知的存在。
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这信号一旦发出，后果不堪设想。废土之上，觊觎这种未知技术的势力不止一个，血狼佣兵团就是最危险的那一个。
“它发出的信号能被追踪吗？有没有可能定位到信号的接收端？”许扬猛地攥紧拳头，目光同时投向张妍和领口的通讯器——李思桐正通过卫星设备监测着周围的能量频段，她的技术在整个东部废土都是顶尖的。
通讯器里传来一阵键盘敲击的清脆声响，随后李思桐的声音带着一丝杂音传来：“我这边的监测设备捕捉到了微弱的能量脉冲，但持续时间只有0.3秒，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大海，瞬间就被废土的电磁干扰掩盖了。要逆向追踪接收端，根本不可能。”
张妍也闭上眼，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柔光，她的感知能力在能量探测上比仪器更敏锐。片刻后，她缓缓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信号太弱，而且中途有三次能量衰减，大概率没能成功发送到远距离目标。但……”
她停顿的瞬间，整个洞穴仿佛都冷了几分。
“如果血狼佣兵团手里有旧时代的军用侦测设备，或者他们本身就和这飞行器残骸、甚至‘天穹’有关联，那这短短一瞬的能量波动，就足够他们锁定大致方位了。”
这个转折的“但”字，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每个队员的心头。鬣狗帮的残余势力刚被清除，他们还没来得及休整，若是血狼的人真的追来，以对方的兵力和装备，他们这支小队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几乎就在张妍话音落下的刹那，负责在洞口高处警戒的鹰眼，通过通讯器发出了急促到变形的警报，那声音里的恐慌是所有人从未听过的：“紧急情况！东北方向，约三公里外，大量扬尘！至少五辆改装越野车，速度极快，正朝着我们这边冲来！车型是血狼佣兵团的标配，还有他们标志性的狼头涂装！”
鹰眼趴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后，手里的狙击步枪镜头死死锁定着远方。他能清晰看到车队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引擎的轰鸣声即便隔着三公里，也像闷雷般滚了过来。作为小队的狙击手，他见过无数次追击场面，却从未见过如此迅猛、如此带着毁灭气势的阵型——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一来就摆出了合围的架势。
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许扬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血狼佣兵团根本就没走远，他们一直在暗中盯着鬣狗帮，等着坐收渔翁之利。而黑箱发出的能量波动，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精准定位的信号。
“全员！紧急撤离！”许扬没有任何犹豫，嘶吼声在洞穴中炸开，“放弃所有非必要物资！睡袋、备用燃料、多余的工具全部留下！只带武器、弹药和急救包！目标正东，进入丘陵深处，利用地形摆脱他们！”
命令下达的瞬间，队员们没有任何迟疑。扳手一把将黑箱抱起来，用两根高强度合金绳交叉缠绕在自己背上，打了个死结——这东西现在就是烫手山芋，但更是绝不能落入血狼之手的核心机密，哪怕拼上性命也要护住。
天使迅速将急救包塞进战术背心，顺手抓起几支高浓度止痛剂揣进口袋；山猫则几下拆卸掉架设的临时通讯设备，将核心零件收入怀中，其余部件直接一脚踹碎，避免被追兵利用。
“指南针，立刻规划最优撤离路线，避开开阔地带和低洼处！”许扬一边检查自己的步枪弹匣，一边继续发号施令，“山猫、野牛，你们前出开路，清除沿途的荆棘和碎石障碍！铁砧，你带阿凯、小宇断后，布设绊发诡雷和烟雾弹，给他们制造麻烦！动作快！”
指南针立刻掏出便携终端，屏幕上快速加载出周围的地形扫描图，红色的标记点不断闪烁，那是车辆难以通行的区域。“队长，正东三公里外有一道干涸河床，穿过河床就是扭曲林地，那里树木密集，车辆进不去！”
“就往那里走！”许扬一挥手。
整个小队如同被惊扰的蜂群，动作迅速却不混乱，短短三十秒就完成了撤离准备，顺着洞穴东侧的狭窄通道快速冲出。刚一踏入外界，午后的烈日就刺得人睁不开眼，但队员们丝毫不敢停留，一头扎进了布满紫色与墨绿色变异灌木的丘陵地带。
这些变异灌木的枝条上长着细密的尖刺，刮在战术服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不少人的手臂被划出了细密的伤口，但没人停下脚步。野牛身材高大，干脆直接用手臂拨开挡路的灌木，硬生生闯出一条通道，手臂上很快布满了血痕。
几乎在他们离开洞穴不到两分钟，五辆加装了厚重钢板和狰狞前撞角的武装越野车，就如同脱缰的疯狗般冲到了洞穴脚下。引擎的咆哮声震得周围的碎石簌簌掉落，轮胎碾过地面的刺耳声响，仿佛要将这片土地都撕裂开来。
为首的越野车上，一个身材精瘦的男人率先跳了下来。他约莫四十岁，脸上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让那双本就阴鸷的眼睛显得愈发凶狠。身上的黑色皮质战斗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爆发力十足的肌肉线条，腰间挎着一把造型诡异的弯刀，刀鞘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肩上的纹身——一头咧嘴狞笑的血狼，狼嘴里叼着半截断裂的骨头，栩栩如生。
他就是血狼佣兵团的团长，查卡斯，在东部废土上，这个名字意味着杀戮与掠夺。据说他亲手撕碎过三个反抗他的小部落，手段残忍到连其他佣兵团都暗自忌惮。
查卡斯的目光扫过洞穴口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些都是鬣狗帮的成员，有的被一枪爆头，有的则是被利刃割断喉咙，死状凄惨。他的视线最终落在被山猫处决的屠夫身上，屠夫的尸体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额头的弹孔狰狞可怖。
他伸出舌头，缓缓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鬣狗这帮废物，连块肥肉都守不住。”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砂纸摩擦木头的声音。
“团长，信号源最后出现的位置就是这里。”一个戴着银色多功能电子眼镜的男人快步走到他身边，正是佣兵团的技术员科恩。他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能量特征和我们之前监测到的飞行器残骸完全吻合，但信号已经彻底消失了。根据地面的脚印和植被碾压痕迹，他们刚离开不久，应该是往东边的丘陵跑了。”
科恩背着的侦测设备还在发出微弱的蜂鸣，这台设备是查卡斯花重金从西部黑市买来的，专门用于捕捉特殊能量波动，刚才黑箱发出的信号，哪怕只有一瞬，也被它精准捕捉到了。
查卡斯的目光投向东方，丘陵地带起伏不定，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沾满油污的手帕，慢悠悠地擦拭着弯刀的刀柄，语气里满是不屑：“跑？在这片废土上，只要被我血狼盯上的猎物，还没有能跑掉的。”
他猛地收起手帕，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挥手下令：“一号车、二号车从左侧包抄，沿着山脊走，堵住他们向北的退路！四号车、五号车绕到右侧，守住河床入口！三号车跟我从正面压上去！我要活的，尤其是那个箱子和那个会用圣光的女人！谁要是坏了我的事，就自己去喂变异犬！”
“是！”周围的佣兵齐声应道，声音里满是敬畏。
引擎再次发出震天的咆哮，五辆越野车兵分三路，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狼群，朝着探索小队逃离的方向猛扑过去。车轮碾过碎石，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远远望去，就像三条奔腾的土黄色巨龙。
丘陵地带的地形对车辆来说极为不友好，凸起的岩石和沟壑不断阻碍着行进速度，车身剧烈颠簸，不少佣兵被晃得东倒西歪，但没人敢抱怨。而这崎岖的地形，恰恰成了探索小队的天然屏障。
队员们踩着碎石快速穿行，专门挑选那些车辆无法攀爬的陡坡和狭窄石缝前进。许扬跑在队伍中间，时不时回头查看身后的情况，胸口那道旧伤因为剧烈运动隐隐作痛，那是上次和血狼佣兵团交手时留下的，此刻像是在提醒他，身后的敌人有多可怕。
“他们分兵了！左右两侧都有车辆逼近，距离我们大概一公里！”负责断后的铁砧通过通讯器急促地汇报，他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了两声沉闷的爆炸声——那是他们布设的绊发诡雷被触发了。
浓烟在后方升起，暂时阻挡了追兵的视线，但也彻底暴露了他们的大致方位。紧接着，零星的枪声从身后传来，子弹呼啸着穿过灌木，打在岩石上迸出点点火花。
“别回头！加快速度！”许扬吼道，肺部因为剧烈呼吸而火辣辣地疼，像是吞了一团火。
张妍奔跑在他身侧，她的动作依旧轻盈，身上的圣光若有若无地萦绕着，帮她避开了不少尖锐的碎石和灌木。但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刚才施展圣光屏障已经消耗了不少能量，此刻持续的高速奔跑，让她的气息渐渐有些不稳。
“小心，他们车上有能量探测仪。”张妍低声提醒许扬，“我能感觉到，有一道隐晦的探测波一直在扫过我们周围，应该是冲着黑箱的能量残留来的。”
话音刚落，右侧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重机枪特有的“哒哒哒”声如同惊雷般炸响！
“不好！”山猫的惊呼声传来。
许扬转头望去，只见右侧一道相对平缓的山脊上，血狼佣兵团的四号车竟然硬生生冲了上来，车载重机枪正朝着小队的侧翼疯狂扫射！粗大的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将一片灌木丛打得枝叶横飞，碎石四溅。
“快躲！”许扬一把推开身边的指南针。
就在这一瞬间，一颗子弹擦着指南针的肩膀飞过，打在旁边的岩石上，反弹回来的跳弹狠狠击中了队伍末尾一名年轻队员的小腿。
“啊！”那名队员惨叫一声，直直跪倒在地。他叫小林，是三个月前刚加入小队的新人，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如此危险的任务。鲜血瞬间从伤口处涌出，染红了他的战术裤，伤口处的肌肉外翻，深可见骨，看着触目惊心。
“天使！”许扬目眦欲裂。
天使毫不犹豫地停下脚步，从战术背心里掏出急救包，一个翻滚躲到一块巨石后面。她快速掏出止血带，咬着牙用力缠在小林的大腿根部，又拿出凝血喷雾对着伤口喷去。剧烈的疼痛让小林浑身抽搐，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死死咬着牙，没再发出一声呻吟。
“这样下去不行！他们的火力太猛，我们迟早会被追上！”山猫半蹲在一块岩石后，举起步枪，对准山脊上的重机枪手扣动了扳机。子弹精准地打在重机枪的枪管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重机枪手吓得连忙缩了回去。
但这只是暂时的，很快就有另一名佣兵顶替了重机枪手的位置，火力再次凶猛起来。
许扬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硬拼肯定是死路一条，血狼佣兵团的人数是他们的三倍，还有重火力支援；单纯逃跑也不是办法，队员们的体力正在快速消耗，而车辆的续航能力远胜于他们。必须想个办法，彻底打乱对方的节奏。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环境，突然，一道干涸的河床映入眼帘。那道河床宽约五十米，里面布满了巨大的卵石，像是一片散乱的灰色巨兽遗骸。河床对面，是一片更加茂密的林地，那里的树木长得歪歪扭扭，藤蔓相互缠绕，看起来阴森诡异——正是指南针提到的扭曲林地。
“全体注意！转向！目标河床！”许扬当机立断，“利用卵石做掩护，快速穿过河床，进入对面的林地！车辆进不了林地，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一半！”
“收到！”队员们齐声回应。
野牛率先转身，朝着河床的方向冲去，他的脚步沉重，踩得碎石哗哗作响。小队紧随其后，快速冲下陡峭的河岸，河床里的卵石大小不一，踩在上面很容易打滑，不少人都踉跄了几下，但没人停下。
刚进入河床，身后的枪声就变得更加密集。血狼的车辆在河岸上方徘徊，佣兵们探出头来，用步枪和重机枪进行火力覆盖。子弹打在卵石上，迸出刺眼的火花，有的子弹甚至击穿了卵石，碎片飞溅，划伤了几名队员的手臂。
“分散开来！利用卵石做掩护！”许扬大喊，自己则躲到一块半人高的卵石后，对着河岸上方还击了两枪。
扳手背着黑箱，行动有些不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张妍伸手扶了他一把。“小心点，这箱子不能出事。”张妍的声音很轻，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扳手点点头，死死护住背上的黑箱，哪怕手臂被飞溅的碎石划伤，也丝毫不敢松懈。
就在这时，侧后方突然传来了刺耳的引擎轰鸣声，越来越近。许扬心头一沉，探头望去，只见两辆越野车竟然找到了一处平缓的坡道，正朝着河床里冲来！车轮碾过卵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上的钢板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不好！他们冲下来了！”指南针惊声喊道。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一旦被车辆冲进河床，他们就成了活靶子，卵石根本挡不住越野车的撞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一直沉默奔跑的张妍突然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面向冲来的越野车，缓缓闭上了眼睛。
“张妍！你干什么？快走！”许扬急得大喊。
张妍没有回应，她双手在胸前虚合，周身那层柔和的圣光突然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磅礴而威严的能量。这股能量不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审判般的炽热，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微微扭曲。
她的额头上浮现出一道金色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随着能量的汇聚，纹路越来越亮。许扬等人能感觉到，周围的能量都在朝着她的掌心汇聚，连空气中的尘埃都被这股力量牵引，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圣言·壁垒！”
清冷的吟唱声在河床中回荡，如同天籁，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张妍猛地睁开眼睛，掌心那团凝聚到极致的金色圣焰，如同液态的黄金般燃烧着，她毫不犹豫地将这团圣焰拍向了河床边缘的岩壁！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