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的旧书市，总带着一种与校园其他地方不同的、混杂着故纸堆气息和闲适氛围的活力。阳光穿过高大的梧桐树叶，在布满岁月痕迹的石板路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胡璃穿行在鳞次栉比的书摊之间，目光仔细地扫过一排排或新或旧的书脊，她今天想找几本关于古典美学的参考书，为下一篇论文做准备。
在一个专营艺术类旧书的摊位前，她停下脚步。摊主是位戴着老花镜的老先生，正悠闲地听着收音机里的戏曲。胡璃蹲下身，手指在一摞泛黄的画册和理论书籍间轻轻翻检。一本《中国画构图精要》吸引了她的注意，书角有些卷边，但内页干净。她正要拿起来细看，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也同时伸向了旁边一本《古代纹饰流变考》。
两只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胡璃抬起头，撞进了一双沉静的眼眸中。是乔雀。她今天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棉麻衬衫，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边，比起在墨韵楼时，多了几分随意的气息。
“好巧。”胡璃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乔雀收回手，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的目光落在胡璃手中的《中国画构图精要》上，轻声说：“这本不错，论述很清晰。”
“是吗？那我正好需要。”胡璃笑了笑，将书拿在手里，又看向乔雀刚才想拿的那本《古代纹饰流变考》，“你对这个也有兴趣？”
“嗯，”乔雀应道，拿起那本书，指尖拂过封面上的烫金字体，“文献学有时会涉及到器物纹饰的考证。”
摊主老先生抬起眼皮看了她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听他的戏曲，似乎对这样的相遇习以为常。
两人就着摊上的书，简短地交流了几句。话题围绕着书籍内容、版本，以及各自专业可能交叉的部分，平静而自然，没有刻意的寒暄，也没有多余的试探。就像在墨韵楼一样，共享着对书籍本身的关注，只是环境从极致的安静，换成了市井的些许嘈杂。
胡璃最终买下了《中国画构图精要》，乔雀也购得了《古代纹饰流变考》。离开书摊时，阳光正好，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石板路上短暂地并行。
“回学校吗？”胡璃问道。
乔雀点了点头。
于是，她们很自然地并肩朝着清墨大学的方向走去。穿过熙攘的旧书市，步入相对安静的校园林荫道。一路上话语不多，偶尔就路过的某栋建筑的历史，或者树上某种不常见的鸟类交换一两句信息。气氛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因共享了购书和同行经历而产生的、微妙的熟稔感在悄然增长。直到走到岔路口，一个要回兰蕙斋，一个要去人文学院的资料室。
“再见。”胡璃说。
“再见。”乔雀回应道，然后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胡璃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挺秀的背影，手里握着那本刚买的旧书，书页似乎还残留着阳光和旧纸张混合的温暖味道。这次在旧书市偶然的、平淡的相遇与同行，像一块新的、色彩温润的积木，稳稳地添加到了她与乔雀之间那座由无数次“偶遇”和“共处”搭建起的、无形的桥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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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时，五味轩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凌鸢和沈清冰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就看到秦飒端着餐盘，在略显拥挤的过道里寻找座位。她似乎习惯性地走向那些僻静的角落，但今天人实在不少。
凌鸢下意识地朝她挥了挥手：“秦飒学姐，这边还有空位。”
秦飒闻声看过来，目光在凌鸢和沈清冰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们对面空着的两个座位。她略一迟疑，还是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在凌鸢对面的空位坐下。
“谢谢。”她的声音依旧简洁，带着点雕塑工坊里沾染的冷硬质感。
“不客气，学姐。”凌鸢笑道，继续吃着自己的咖喱饭。沈清冰则只是对秦飒微微点了点头，便继续小口喝着她的汤。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凌鸢不是个能忍受长时间沉默的人，她想起石研最近似乎挺关注秦飒，便找了个话题：“学姐，你们雕塑系的期中作业是不是快交了？感觉工坊最近好忙的样子。”
“嗯。”秦飒应了一声，用筷子拨弄着餐盘里的青菜，似乎没有展开话题的意思。
凌鸢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石研前几天还跑去工坊那边的暗房洗照片呢，她说看到你的作品，感觉……嗯……很有力量感。”她复述着石研昨晚的话。
秦飒夹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抬眼看了凌鸢一眼，又很快垂下，淡淡地回了句：“是么。”
沈清冰安静地听着，此时插了一句：“三维形体的力量感，源于结构与空间的关系。和二维影像追求瞬间凝固的力量，本质不同。”
这话引起了秦飒的一点兴趣，她看向沈清冰：“你看过？”
“路过工坊时，看过几眼。”沈清冰回答得一如既往的平静客观，“你的习作，重心处理得很冒险。”
“不冒险，就永远在安全区里。”秦飒回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几乎是本能的、对创作原则的坚持。
就这样，因为沈清冰一句专业角度的评论，餐桌上的气氛似乎松动了一些。三个来自设计学院不同专业的女生，开始就“结构与空间”、“形态与力量”这些彼此关联又各有侧重的话题，进行了一场简短的、近乎学术探讨的交流。秦飒的话依然不多，但每句都切中要害，凌鸢时不时提出一些从视觉传达角度出发的、天马行空的想法，沈清冰则负责用她那种剥离情绪的逻辑进行归纳或提问。
这顿午餐，就在这种略显奇特但又不失和谐的氛围中进行着。直到秦飒最先吃完，她端起餐盘站起身：“我先走了。”
“学姐再见。”凌鸢说道。沈清冰也再次点了点头。
秦飒离开后，凌鸢凑近沈清冰，小声说：“没想到秦飒学姐也会跟我们一起吃饭聊天哎。”
沈清冰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平静地说：“信息交换而已。”
凌鸢耸耸肩，知道从沈清冰那里是得不到什么关于“人际关系进展”的感性评价了。但她心里还是觉得，这次偶然的拼桌，让那个总是独来独往、显得有些难以接近的秦飒学姐，似乎变得稍微具体了一点。至少，石研下次再提起时，她或许能多一些理解了。
五味轩里依旧人声鼎沸，食物的香气与年轻学子的交谈声混合在一起，构成了清墨大学最寻常也最富有生命力的日常图景。每一次看似偶然的相遇，每一次平淡的交流，都在不知不觉中，为这些平行或交叉的人生轨迹，增添着细微却真实的色彩与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