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台的夜晚并非总是晴朗。今晚,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星空,观测计划被迫暂停。夏星却没有离开,她独自坐在控制台前,屏幕上运行着复杂的模拟程序,试图为她和竹琳发现的“耦合信号”寻找一个更坚实的数学基底。
竹琳推门进来时,带来一丝室外微凉的湿气。她没有穿实验服,只是平常的装束,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模拟结果如何?”她走到夏星身边,目光落在那些不断迭代生成的抽象曲线上。
“引入‘信息势垒’穿透模型后,拟合度提高了百分之十二,”夏星指着屏幕一侧的参数,“但能量衰减模式还是和实际数据有出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那是面对未知领域时不可避免的。
竹琳没有说话,将平板电脑放在控制台上,调出一组新的数据。“这是今天下午刚完成的另一组对照实验数据。我调整了培养环境的电磁屏蔽参数,发现在特定屏蔽阈值下,之前观测到的基因表达同步扰动……消失了。”
夏星猛地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看向那组数据。“消失?在哪个精确的阈值点?”
“在这里。”竹琳放大图表,指向一个特定的频率范围,“不是完全屏蔽,而是当外界背景涨落低于某个特定强度时,生命系统内部的‘响应’也随之降至基线水平。”
这无疑是一个强有力的证据,直接将生命系统的微观变化与宏观物理场的特定属性关联起来。
“这意味着,生命系统响应的不是一个宽泛的‘场’,而是其中具有特定参数的‘成分’。”夏星快速在模拟程序中输入新的约束条件,“我们需要重新校准筛选条件,聚焦在这个有效的频率窗口。”
然而,当她把竹琳提供的新阈值代入模型后,模拟生成的能量传递效率,却远低于实际观测到的生物效应。
“不对……”夏星盯着屏幕上矛盾的结果,眉头紧锁,“按照现有物理模型,这个强度的能量涨落,根本不足以引发如此明显的细胞层级响应。能量不够。”
这是一个根本性的矛盾。数据确凿地显示着关联,但现有的理论框架却无法解释其实现的机制。
两人陷入了沉默。天文台里只剩下机器运行的微弱嗡鸣。
“或许,”竹琳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我们一直用线性的‘刺激-响应’模型在思考。但如果……这不是一种能量传递,而是一种‘信息’的共振呢?”
她调出植物细胞膜的复杂结构图,“细胞膜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信号处理界面。如果某种宇宙背景的特定涨落模式,恰好与细胞内部某些固有的、维持基本代谢的振荡频率,产生了非线性的、类似‘锁频’的共振效应……那么,一个极其微弱的‘信号’,就可能被放大,从而调控基因表达这类高能耗过程。”
这个想法跳出了传统物理学的能量守恒框架,更偏向于信息论和复杂系统的范畴。
夏星没有立刻反驳。她沉思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良久,她才开口:“需要引入非线性动力学和随机共振理论……这可能意味着,我们观察到的,不是直接的因果链,而是一个复杂系统在多重反馈下的‘涌现’现象。”
她的语气不再是焦躁,而是带着一种面对真正未知时的、混合着敬畏与兴奋的冷静。
“这意味着,我们的研究,可能触及了现有学科划分的边界之外。”竹琳轻声总结。
控制台的屏幕依旧闪烁着,模拟程序暂停在矛盾的结果上。但两位探索者的眼中,却燃起了新的、更为炽热的光芒。失败的不是她们,而是旧有的范式。真正的突破,往往始于理论与观测之间,那道无法弥合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