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晨光,透过兰蕙斋410室东向的窗户,变得有些烫人。凌鸢在生物钟的精准召唤下醒来,入目便是沈清冰近在咫尺的睡颜。对方的呼吸平稳悠长,几缕发丝散在枕上,与自己的纠缠在一处。
她们的关系从“算法定义”过渡到“情感锚定”已有一段时间,但每次醒来看到这样的景象,凌鸢心头仍会泛起一丝微甜的悸动。她极轻地挪动身体,试图在不惊扰对方的情况下起身,指尖却无意中碰到了沈清冰搭在薄被外的手腕。沈清冰眼睫微颤,没有立刻睁开眼,只是反手轻轻握了一下凌鸢的指尖,含糊地“嗯”了一声,像是确认,又像是无意识的依赖。
这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已然取代了最初共享吐司与转椅的日常仪式,渗透进每一个平凡的清晨。
凌鸢弯了弯嘴角,悄声下床。洗漱完毕,她习惯性地走向书桌,准备检查一下昨晚完成的视觉构成作业终稿。然而,桌面上除了整齐的绘图工具和数位板,还放着一本摊开的沈清冰的产品设计草图册——旁边是凌鸢那份得了“优秀”的合作项目报告册。
两份册子并排放在一起,无声地宣告着那段紧密合作时光的圆满收官,也似乎在提示着“之后”的到来。
凌鸢拿起自己的报告册翻看,导师的评语除了肯定,末尾还提了一句:“个人风格显着,期待后续独立课题的深化。”她抬眼看向仍在浅眠的沈清冰,心里琢磨着暑假是去找个设计公司实习,还是留在学校跟导师做项目。她们的专业方向毕竟不同,像之前那样高度协同的项目可遇不可求。合作结束后的“之后如何”,是各自精彩,还是在新的层面找到交汇点?这个问题,像窗外逐渐升高的气温,带着点微醺的暖意和不确定性。
这时,宿舍门被轻轻推开,胡璃抱着两本厚厚的《文献学概要》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清晨图书馆特有的墨香与凉意。她看到凌鸢已经起床,便做了个“小声”的手势,目光下意识地瞟向石研尚且拉拢的床帘。
“回来了?这么早。”凌鸢压低声音。
“嗯,占个座。顺便……”胡璃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个极浅却明显带着暖意的弧度,“帮乔雀也占了一个。她说古籍库那边今天要整理一批新到的拓片,下午过来找我。”
胡璃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刚刚确认关系后的、小心翼翼的珍重。从“学术知音”跨越到尝试成为“生活伴侣”,观展时那第一次主动的交握,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她开始学习如何将星图古籍间的同频共振,落实到图书馆并排而坐的日常里。
凌鸢会意地点点头,正要说话,石研的床帘“唰”地一声被拉开。她顶着一头有些乱翘的短发,眯着眼探出身,手里还抓着她那本从不离身的速写本。
“几点了?”石研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七点二十。”胡璃看了眼手机,“秦飒学姐刚才发信息,问你今天下午去不去雕塑工坊?她说泥塑《韧》虽然完成了,但想听听你对照着记录绘画的感想。”
石研闻言,眼睛亮了一下,迅速爬下床梯。“去。”她言简意赅,翻开速写本新的一页,随手勾勒着窗外投在桌角的光影,一边说,“记录方式拓展了,但感觉……观察才刚刚开始。”
她的“完整创作记录项目”随中期展的结束而告一段落,但与秦飒的关系,却从“相互见证”深化为了更难以言喻的“灵魂共鸣”。记录不再是为了一个明确的项目终点,而是成了她理解秦飒、理解创作,乃至理解自身的一种持续方式。秦飒的接纳与回应,让这种深度的观察有了安放之处。
宿舍里渐渐充满了细碎的声响:水流声、翻书声、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沈清冰也终于起身,沉默地洗漱,然后走到凌鸢身边,很自然地拿起她桌上那本产品设计草图册,又瞥了一眼凌鸢摊开的报告册。
“在看评语?”沈清冰的声音带着刚醒的低沉。
“嗯。”凌鸢把报告册往她那边推了推,“导师提了独立课题的事。”
沈清冰扫了一眼,没对评语本身发表意见,只是拿起自己桌上的一片吐司,熟练地抹上一点果酱,然后将边缘最焦脆的那一条撕下来,递到凌鸢嘴边。
凌鸢下意识地张口接过。酥脆的吐司边带着麦香和果酱的微甜在齿间碎裂。
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合作项目结束了,但某些东西已经沉淀下来,变成了比共享转椅更牢固的日常。
沈清冰看着凌鸢咀嚼,才淡淡开口:“暑假,墨香缘书店在招视觉设计的兼职,和你的专业相关。离清心苑很近。”
凌鸢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墨香缘是她们常去的校外书店,清心苑则是苏墨月和邱枫偏爱的茶馆,都在学校附近,兼顾了实践与……生活。沈清冰这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参与并回应凌鸢关于“之后”的思量。
“我看看招聘要求。”凌鸢咽下吐司,拿起手机。
阳光彻底铺满了半个宿舍,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里舞蹈。410室在这个清晨,如同一个微缩的世界,映照着“沉淀与新生”的阶段主题。重大的事件已然落定,而生活正以其细水长流的力道,将新的关系模式、新的个人命题,编织进每一个看似平凡的日常瞬间里。关于“之后如何”的答案,或许就藏在这晨光、书页、吐司边和未出口的默契支持之中,等待她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共同巩固,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