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兰蕙斋410室,比往常更安静几分。
凌鸢坐在书桌前,左手不甚灵便地操作着鼠标,浏览着设计网站。右手手背上那片创可贴显得格外醒目,下方的淤青在台灯光线下泛着紫红色。
沈清冰洗漱完走出来,目光掠过凌鸢的手背,脚步顿了顿。她没说什么,转身从自己柜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圆盒,走到凌鸢身边。
“活血化瘀的。”她将小圆盒放在凌鸢手边,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凌鸢愣了一下,拿起那个没有任何标签的白色小盒,打开盖子,一股清冽的药草气味弥漫开来。膏体是半透明的淡绿色。“你自己做的?”
“嗯。”沈清冰应了一声,算是承认。她看着凌鸢笨拙地试图用左手挖取药膏,伸出手,“我来。”
她的指尖带着刚洗完澡的微凉和水汽,轻轻托住凌鸢受伤的手腕,另一只手用指腹蘸取少量药膏,均匀地、力道适中地涂抹在淤青处。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阵舒适的清凉,慢慢压下了那隐隐的胀痛。
凌鸢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沈清冰低垂的眼睫,感受着那细致而专注的涂抹。沈清冰的动作很轻,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与下午在工作坊里摆弄那些硬质材料时的果决判若两人。
“明天应该能消下去一些。”沈清冰涂好药,松开手,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但收拾药盒的动作却放缓了。
“谢谢。”凌鸢活动了一下手指,觉得舒服多了。她看着沈清冰走向自己书桌的背影,忽然觉得,那块小小的淤青,似乎也不全是坏事。
胡璃和石研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胡璃继续低头整理她的文献笔记,嘴角却微微弯起。石研则拿起相机,调整焦距,对着凌鸢涂了药膏的手背和旁边那盒小小的药膏,悄无声息地按下了快门。她记录下的,不是伤痕,而是伤痕之上,那份无声流淌的关切。
第二天中午,第三食堂。
凌鸢和沈清冰打好饭,正要找位置,就听见夏星的声音:“这边!”
她们走过去,看到夏星、竹琳、苏墨月和邱枫已经坐在了一张长桌旁。
“凌鸢,你的手怎么了?”苏墨月眼尖,立刻注意到了凌鸢手背上的异样。
“没什么,昨天在工坊不小心碰了一下。”凌鸢轻描淡写。
竹琳探过头,仔细观察了一下:“淤血面积不大,但颜色有点深,皮下毛细血管破裂。二十四小时内冰敷会更好。”
“清冰已经给我用了特效药了。”凌鸢晃了晃那只手,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依赖。
沈清冰只是安静地坐下,开始吃饭。
夏星扶了扶眼镜,看向沈清冰:“你自己配的药膏?成分是什么?”
她对任何涉及“配方”和“效果”的事情都抱有科研般的兴趣。
沈清冰咽下口中的食物,才回答:“主要是一些活血散瘀的草药提取物,加了点薄荷脑镇痛,基质是凡士林和蜂蜡。”
“比例呢?透皮吸收效率如何?”夏星追问。
沈清冰似乎被问住了,停顿了一下才说:“凭经验,有效就行。”
竹琳在一旁微笑插话:“有时候,传统的经验智慧,确实能解决很多现代科学暂时无法精确量化的问题。”她这话既是对夏星说,也像是在为沈清冰解围。
邱枫安静地听着,目光在凌鸢的手背和沈清冰之间扫过,没有加入讨论,只是将自己餐盘里没动过的一份蒸蛋,轻轻推到了凌鸢面前。“补充蛋白质,利于恢复。”
这个小动作自然而体贴。凌鸢怔了怔,道了声谢。
苏墨月看着这一幕,笑了笑,转而问起凌鸢和沈清冰模型的最新进展,巧妙地将话题引开了。餐桌上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大家分享着各自课堂上的趣事和烦恼。
凌鸢低头吃着那份嫩滑的蒸蛋,手背上清凉的药效持续发挥着作用,周围是朋友们或直接或含蓄的关心。她忽然清晰地感受到,昨天那场小小的意外,就像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并未完全平息,而是以一种更温柔、更细腻的方式,在她们的关系网络中悄然扩散,让那些日常的联结,变得更加具体和真切。
成长路径上的深化探索,并非总是宏大的突破或抉择,有时,它也藏在这些微不足道的磕碰与随之而来的、无声的照拂里。如同秋日晴空下,水面泛起的、几乎看不见的粼光,安静,却切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