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看着马车驶离榆林巷,汇入京城清晨渐趋繁忙的人流,最终消失在街角。
裴琰站在原地,深青色的官袍在微凉的晨风中拂动,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孤直。
他久久未动,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追随着那支返回青川的车队。
直到裴五在一旁低声提醒:“大人,今日虽休沐,但府里还有些积压的文书需您过目,是否现在回府?”
他才几不可察地颔首,转身走向裴府的马车。
回到裴府,刚踏入前院回廊,一个带着几分戏谑调侃的年轻声音便响了起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哟!大哥!这么早就回来了?把你那小妻主送走了?”
裴琰脚步未停,目光冷淡地扫向声音来源。
只见三弟周珏正斜倚在廊柱上,手里把玩着一块新得的羊脂玉佩,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打趣笑容。
“今儿个大哥你一大清早就不见人影,我还纳闷呢,原来是专程去当这‘望妻石’了?啧啧,还特地休沐一整日,真是情深义重啊!”
周珏拖长了语调,语气里的调侃几乎要溢出来。
他乃母亲林氏的二夫郎周氏所出,性子跳脱飞扬,与裴琰的沉稳持重截然不同,平日里最爱逗弄这个总是板着脸的大哥。
裴琰面色不变,连眼神都未曾多给一个,只淡淡道:
“三弟若无正事,不如多温习书卷。听闻李山长对你上月那篇策论,颇有微词。”
他一句话精准地戳在周珏的痛处,试图以此结束这无聊的对话。
周珏被噎了一下,脸上笑容僵住,悻悻地收起玉佩,小声嘀咕:
“……又来了,就知道拿功课压人。”
但他显然不甘心就此罢休,快走几步跟上裴琰,凑近了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
“大哥,别转移话题嘛!跟弟弟说说,那位沈小县主……哦不,现在可是咱们未来的大嫂了,到底是何等人物?
真就把咱们裴大御史这冰山给融了?让你连休沐都舍得用上,就为了去送一程?”
周珏的好奇心是真切的。
他这位大哥,自小便是京中世家子弟的楷模,才华出众,品貌无双,偏偏对男女之事冷淡得近乎苛刻,不知碎了多少闺阁女子的心。
如今竟不声不响地被一道圣旨“许”了出去,对象还是个农家出身的县主,这简直比戏文还精彩!
裴琰脚步微顿,侧头看向周珏,眼神清冷如常,但若细看,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圣旨已下,无关私情。沈县主乃朝廷功臣,于公于私,礼数不可废。”
裴琰的声音平稳无波,将一切行为归因于“礼数”和“公务”,仿佛清晨那短暂的送行,真的只是出于臣子对县主的敬意,以及未来“正夫”应尽的本分。
【无关私情?】
周珏内心嗤笑,
【骗鬼呢!当你弟弟我是傻子?看你刚才回来那眼神,跟丢了魂似的!还礼数不可废……这京城里需要你裴琰讲礼数的功臣多了去了,也没见你休沐一日去送谁!】
他心里疯狂吐槽,但看着裴琰那副油盐不进、冷冰冰的样子,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反而可能又被考校功课,只得撇撇嘴,换了副语气:
“行行行,大哥你说无关就无关吧。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幸灾乐祸,“母亲那边,你还是快去请个安吧,她虽乐见你婚事落定,但对这位沈县主,怕是还有些话要问你呢。”
这话倒是提醒了裴琰。
裴琰眸光微沉,想起母亲林氏昨日接了圣旨后,那欣慰中夹杂着复杂审视的眼神。
“我自有分寸。”
裴琰语气不变,但周身气息似乎更冷了几分。
裴琰不再理会周珏,径直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准备更换朝服。
周珏看着他大哥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摸了摸下巴,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嘿嘿,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大哥这冰山,碰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农家女县主,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谢君衍和愣头青韩少陵……这往后的日子,想想都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