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英这是第一次照顾老太太。
花溪在边上指挥她，帮着老太太脱衣裳，然后搭把手娘俩把老太太一起放进浴缸里。
老太太被儿媳妇照顾习惯了还不觉得，但是在孙女面前总是很难为情。
“是不是就跟那年龄久了的树皮一样丑的不得了。”
英英没说话。
花溪给老太太洗头，边洗边跟她说话：“人老了都会这样，我以后也会这样，你以后也会这样，谁都跑不掉。
我没有你的文化水平高，也只是勉强会算个账，认几个字而已。
所以我也没有你懂得多。
但是我知道人这一辈子，无非就是两件事，一件是迎接，一件是送别。
年轻的时候迎接一条新的生命，等到老了，自己曾经接来的那个就会送走自己。
人活着一辈子无非就是这样。
要说别的，还真没有。”
所以，不要觉得她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在强迫，都是在怎么样为自己着想。
然后不顾一切，不分对错的去抵抗。
“你都想了这么久了，现在你婆也在，就咱们娘三个，你跟我说说看，想清楚了吗？这书，还能念下去吗？”
英英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话非得当着她婆的面说。
避开老太太不好吗？
“念不下去就得回来吗？”
花溪摇了摇头：“你坚持到18岁吧，18岁你就是大人了，念不下去你想上哪上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是大人了，我就不会再管你了。有那个能力你就自食其力的想办法自己养活自己吧。”
谁能养谁一辈子呢？
“只要你别后悔就行。”
老太太听的一愣一愣的，稀里糊涂的，看着英英：“不念书了，你能上哪呢？如果真的念不动了，咱就不念了，趁着年龄不大学你哥哥他们，也去学个你喜欢的手艺，以后也能吃一口轻松的饭。
可不能跑远了，外面的那些大城市里的人都野的很，坏的很。
而且你看你哥哥姐姐你妈妈还有我们都在这里，你走远了看不到我们，一个人可难过了。”
英英耷拉着脑袋没吭声。
花溪把老太太的头发给洗好，随后又给她搓了背，用沐浴露给打了一遍，从头到脚的连屁股都给洗了一遍。
英英还是第一次看她伺候自己婆，虽然说表面上依旧无精打采的，但是心里不能说不震撼。
随后被使唤着拿了干的毛巾过来给老太太擦头，然后把人从浴缸里架出来身上给擦干净，再把干净的衣裳一件一件的给套上去。
花溪出去拿了吹风机进来交给了英英：“外套没穿还搭在那里的，头发你给吹干，吹干了，把帽子给戴上，外套穿上了再推出去。
我就着里面的热水把换下来的衣裳给洗了。”
她真的在好好检讨自己了。
在孩子能打上手的年纪打少了，能使唤动的年纪没有去使唤。
所以才酿成了今天这样的后果。
人不分男女老少，大多数时候都是贱骨头。
对她不好的时候她才会想着渴望着那份好。
对她太好，她只会觉得理所应当，甚至还觉得是一种负累。
老太太的衣裳换的还算是勤快，身上的味儿不大。
但是里面穿的多少还是有些味道的。
英英看着她拿着内裤在那里洗，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里面因为担心老太太凉着，取暖器早早的就烧开了，热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哪怕就算是花溪也都只穿了一件单衣裳。
头发给吹干之后，英英迫不及待的去外面把外套给拿进来，披在了老太太身上，给她戴好帽子把人推了出去。
老太太乐呵呵的，但是双眼里面有一层雾气。
“我这辈子也没算是白活，儿子，儿媳的福享到了， 孙子孙女的福也享到了。”
英英也没着急走，推着她去了自家屋子的客厅，给她重新开了电视。
随后坐在老太太边上：“婆，我妈每次都这样给你洗吗？”
“都洗，有时候是你二娘过来，有时候是你姐过来，不过你妈洗的次数更多一点。大多数时候人老了身上都有味。
憋不住尿，时不时的就会尿裤子。像我这样两条腿没用的人，就连上厕所解手都会时不时的弄身上。
所以到了我这个岁数年轻人都会嫌弃。
我这是上辈子积德行善了，所以才有你妈这样的好儿媳妇不嫌弃，这样照顾着我。”
“我妈都说了，是因为你对她也好，所以她才会对你好。”
“是啊，这人都是互相的。你对我好了我才会对你好。
或者说我对你好了，你才会对我好。
人都是感情动物，那种你对她再好她都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也有，但那是少数。
其实说起来，我对她也算不得有多好，早先就没有多大用处了，也就是你很小的时候，你爸刚去的那一会帮着她带了你几年。
主要那会儿啊，不搭手不行。
你才那么一点大，走路都走不太利索，她家里家外的忙，数九寒天刮风下雨的做点小买卖，早出晚归的，带着你也不行。
她是咱们家第一个为了把日子过起来开始往外跑着做买卖的。就连你大伯那也是看着她往外面跑着，有样学样的。”
“我听说我大娘以前在的时候跟她关系特别好。”
“你大娘那个人，也是个好人是个能干人，可惜呀，命不好。眼看着日子一点点过起来比原来好多了，谁知道出了那样的意外说走就走了。”
“婆，我一直不懂，既然大娘也是一个很好的人，跟我妈关系也特别好。为什么最后，她会跟大伯在一起呢？”
老太太愣了一下，半天都没吭声，正当英英以为自己说的这个话让她生气了的时候她又回答了。
“为什么？大概就是为了能把日子好好的过下去。你爸走的时候你妈还年轻，才25，那会你都还不会走路。
你看你妈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更好看，哪怕就是带着你，愿意娶她的人也很多。
有直接给她说的，也有到我跟前来打听跟我说的。
但是后来都拒了，她不愿意找。她带着你到别人家里去过日子，她总觉得会过不好。
不找的话，至少你爸给她留了那么几间房，还有那么一点田地，有手有脚的至少饿不死，也没有那么多事。
这一家子在一块过日子，事情必然少不了。
她一个死了男人带个孩子的，没结过婚没生孩子的看不上她，看上她的都是带着孩子离了婚的，凑在一起你有你的骨肉，他有他的骨肉，心到不了一出去，日子又怎么能过到一起去？
跟你大伯，大概是两个人思来想去很久，最好的选择。
你年纪小没经历过事，你或许不懂，也觉得没法接受。
但这些事情本身就是他们两个的事，也不需要你接受不接受。你只需要明白，你是高家的孩子，你大伯对你怎么着也比给你找个后爹对你要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