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意识在黑暗的深渊中沉浮,如同随波逐流的浮木。河水贪婪地吞噬着体温,窒息感时隐时现。李子豪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滑向永恒的沉寂。
就在他即将彻底放弃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后衣领,粗暴地将他从湍急的河水中提了起来!
“咳!咳咳咳!”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他贪婪地呼吸着,视线模糊地看向救他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看不清面容,身形佝偻,却异常稳当地站在一条窄小的、似乎是某种坚硬木材打造的黑色小船上。小船在激流中纹丝不动,仿佛钉在了水面上。
“还有个女娃子!”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声音响起。另一个同样打扮的身影,正费力地将昏迷不醒的秦侠也从水里拖上船。
得救了?是谁?
李子豪心中警铃大作,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浑身无力。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笔记本和那个空盒子还在,贴身藏着,让他稍微安心。
“莫动,小子。”抓住他的那个蓑衣人开口了,声音正是刚才那个苍老的声音,“再乱动,把船弄翻了,咱们都得喂王八。”
小船开始动了,却不是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而是径直朝着河流中央一处看似毫无异常的崖壁驶去。眼看就要撞上,撑船的老人用竹篙在崖壁某处轻轻一点——
哗啦!
崖壁上竟然打开了一个隐藏在水线下的、黑黝黝的洞口!洞口不大,刚好容小船通过。
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入洞中,身后的水流声瞬间变得遥远而沉闷。
洞内是一条地下暗河,光线极其昏暗,只有船头挂着一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油灯。空气阴冷潮湿,带着一股浓郁的土腥味和水锈味。
“你们……是谁?”李子豪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他警惕地打量着两个蓑衣人。在这种地方,出现这样两个神秘的摆渡人,绝非偶然。
“讨生活的苦哈哈罢了。”撑船的老人头也不回,声音平淡,“碰巧捞到你们两个倒霉蛋。这黑水河,每年不知道吞了多少不知死活的外乡人。”
另一个蓑衣人将秦侠平放在船板上,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检查了一下她手臂上的伤,嘶哑地说:“老烟枪,这女娃伤得不轻,失血过多,又泡了冷水,得赶紧处理。”
被称为老烟枪的撑船老人哼了一声:“死不了。阎王爷还不收这种浑身带刺的。”话虽如此,他还是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葫芦,扔给同伴,“给她灌两口烧刀子,吊着口气。”
同伴接过葫芦,小心翼翼地给昏迷的秦侠灌了几口烈酒。秦侠在昏迷中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李子豪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靠在船板上,仔细观察着环境。这条暗河似乎极长,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方。两岸是湿滑的岩石,偶尔能看到一些发光的苔藓,如同鬼火般点缀在黑暗中。这里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天然溶洞。
“老丈,这是去哪里?”李子豪再次试探着问。
老烟枪依旧没回头,用竹篙熟练地避开水中凸起的礁石,慢悠悠地说:“去个能活命的地方。至于能不能活下来,看你们的造化。”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更添了几分神秘。李子豪心中疑虑更甚。这两个人出现得太及时了,而且对这隐秘的暗河如此熟悉……他们会不会和“公司”或者“貔貅”有关?甚至是那个神秘“调查局”的人?
他不敢完全放松警惕,暗中积蓄着力量,同时留意着秦侠的情况和周围的动静。
暗河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似乎到了出口。水流也变得平缓起来。
小船驶出洞口,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顶部有裂隙透下天光,形成了一道道朦胧的光柱。空间中央是一个平静的地下湖,湖水幽深,呈现出诡异的墨绿色。湖的四周,是陡峭的岩壁,岩壁上开凿着许多大小不一的洞穴,有些还残留着木制平台的痕迹,仿佛一个废弃已久的地下村落或据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荒凉的气息,但奇怪的是,这里并没有外面那种邪秽菌丝的存在,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人心神宁静的感觉。
小船缓缓靠向湖边一个简陋的木制码头。
“到了。”老烟枪停下船,率先跳上岸,将缆绳系好。
另一个蓑衣人也帮着李子豪,将依旧昏迷的秦侠抬上了岸。
岸上堆着一些杂物,有渔网、锈蚀的工具,甚至还有一个用石头垒砌的简易灶台,里面有余烬。这里似乎有人长期活动的迹象。
“这里是什么地方?”李子豪忍不住再次问道。
老烟枪终于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如同鹰隼。他点燃一袋旱烟,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雾缭绕中,缓缓说道:
“老一辈叫它‘避难点’,也有人叫它‘守陵村’。”
守陵村?李子豪心中一动,难道和山库的封印有关?
老烟枪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吐出一口烟圈,幽幽道:“别瞎猜了。小子,我知道你怀里揣着要命的东西,也知道后面有索命的阎王。能把‘公司’的刑鼍惹毛,还惊动了‘源心’,你们俩……不简单。”
他这话一出,李子豪浑身剧震,猛地后退一步,摆出防御姿态:“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烟枪呵呵一笑,摆了摆手:“放心,老子要是想害你们,刚才就把你们扔河里喂鱼了,何必费劲捞上来。”
他用烟杆指了指周围那些废弃的洞穴:“看见没?这里以前住着的,都是和你们一样,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有躲仇家的,有避祸的,还有……像你们这样,沾上了不该沾的东西的。”
“那你们……”李子豪依旧不敢放松。
“我们?”老烟枪叹了口气,“我们是最后的‘看门人’。守着这条能绕过外面那些牛鬼蛇神、直通山库外围的暗道。也守着这点……最后的清净。”
他指了指脚下:“这湖底,连着地脉的一处小支流,所以那些脏东西不敢靠近。但也撑不了多久了……地脉越来越乱,这里迟早也会被侵蚀。”
他的话信息量巨大,让李子豪一时难以消化。看门人?直通山库外围?地脉支流?
“您……知道山库里到底是什么?”李子豪试探着问。
老烟枪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他望着墨绿色的湖面,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知道一点,但不多。祖辈传下来的话,说里面锁着个‘大家伙’,是上古时候留下来的祸根。那‘源心’,本来是镇着它的。后来被人动了贪念,一分为几,这封印就松动了。”
他的说法,和胡三爷笔记、岩壁绝笔的内容基本吻合。
“那‘公司’和‘貔貅’……”
“一丘之貉!”老烟枪冷哼一声,“都是想打那‘大家伙’主意的蠢货!只不过一个明抢,一个暗偷。‘公司’想用‘源心’碎片研究什么狗屁‘进化’,‘貔貅’则想彻底释放那‘大家伙’,借助它的力量。哼,玩火自焚!”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对这些势力的不屑和憎恶。
这时,旁边那个一直沉默的蓑衣人也摘下了斗笠,是个面容憨厚、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他瓮声瓮气地说:“老烟枪,说这么多干啥?先把这女娃弄进去治伤吧,我看她快撑不住了。”
老烟枪点点头,对李子豪说:“小子,信不信由你。现在,想活命,就跟我来。先把这女娃救醒再说。至于以后的路……等你们缓过劲来,自己选。”
说完,他不再理会李子豪,和那个中年汉子一起,小心地抬起秦侠,走向岩壁上一个看起来相对完整、门口挂着破旧草帘的洞穴。
李子豪站在原地,内心天人交战。老烟枪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而且他们确实救了自己和秦侠。但经历了太多的背叛和陷阱,他实在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可是,秦侠伤势严重,急需救治。外面强敌环伺,他们也无路可去。
似乎……别无选择。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宽敞干燥,有石床、石桌,甚至还有一个引了活水的小水池,显然是长期居住的场所。中年汉子熟练地生起火堆,烧水,拿出一些草药准备给秦侠处理伤口。
老烟枪则坐在石凳上,继续抽着旱烟,眯着眼看着李子豪:“把你们身上那烫手的东西拿出来看看吧。隔着衣服都感觉硌得慌。”
李子豪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对方似乎并无恶意,而且秦侠的笔记本之前也吸收了源心之力,或许……他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空盒子和笔记本拿了出来。
老烟枪看到空盒子,愣了一下,随即又看到那本散发着微弱残留气息的笔记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盒子空了?能量被这本子吸了?”
李子豪点了点头,将之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老烟枪听完,久久不语,只是盯着那本笔记本,脸色变幻不定。
“胡老三的笔记……果然留了后手……”他喃喃自语,“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子豪:“小子,你想不想彻底了结这一切?想不想阻止那些疯子,把该封起来的东西,永远封起来?”
李子豪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想!”
老烟枪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中,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那好。”
“等这女娃醒了,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去见识一下,真正的‘山库’入口。”
“也是……唯一的生路。”
他的话音未落,洞穴外,那墨绿色的湖面中心,突然毫无征兆地冒起了一连串巨大的气泡!
咕噜噜——!
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湖底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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