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改变。”柳潇没有丝毫动摇。
“即使‘期待’被剥离,‘观察’与‘接收’的行为本身,也构成了与‘被观察世界\/被观察者’的微弱联系。只要这种‘联系’存在,哪怕它单向到只剩下‘记录’这一功能,也和‘无’有着本质的区别。我选择站在‘有’的这一边。”
水影继续追问,步步紧逼:“作为‘永恒的观察者’,你将见证你所关心的一切在时间长河中湮灭,包括你所珍视的‘人类’。这种永恒的、清醒的‘见证失去’,是否比彻底的‘未曾拥有’更残酷?你又将如何应对这种超越所有时间概念的绝对孤独?”
“残酷,那是拥有情感的感知者对特定情境的判断。”
柳潇很清醒,“当我被剥离情感,‘见证湮灭’对我而言,就只是数据,是现象,而非‘失去’。绝对的孤独是‘存在’的终极形态。我无需‘应对’孤独,我将‘成为’孤独本身。我选择成为镜子,映照万物的开端与终末,这个选择,就是我为自身的存在所赋予的最后定义。”
水影静默了片刻,接着,它问出了最后两个问题:
“在趋向无限的永恒中,‘柳潇’的记忆、性格特质、理性逻辑模式,这些构成‘你’的特质,是否会因彻底失去外在参照和内在驱动而逐渐磨损、消散?最终,你是否会变成一个空洞的、仅剩‘观察’功能的标签化‘坐标点’?”
“如果终有一天,未来的‘你’本质上已经不再是现在做出选择的‘你’,那么你现在的选择与坚持,是否仅仅是为了一个终将消散的‘幻影’,徒劳争取了一段漫长却无意义的时间?”
这两个问题就像最锋利的刀子,径直剖开了柳潇选择的核心,将选择“存在”的代价血淋淋地呈现。
柳潇的意识,在水影的“拷问”中明灭,却未曾涣散:
“‘磨损’是时间中的过程,而我将进入的,或许是一种超越线性时间的状态。‘柳潇’的特质,也许不会以熟悉的方式‘延续’,但它们会沉淀,最终凝固成‘做出此刻这个选择’的‘意志’本身。
只要这个‘观察点’因我此刻的选择而诞生,那么,无论它未来会呈现出哪种形态,根源上都会被打上我的烙印。即使未来它空无一物,这‘空’,也是经由柳潇选择并坦然承受的‘空’。”
她的“声音”在这虚无中,平静而坚定:“我选择,以我此刻自由且清醒的意志,为‘存在’本身立法。即使这部法律唯一的条文,是‘承受永恒的静止’。这选择的行为,这立法的瞬间,就是我‘存在’过的、不可消磨的痕迹。”
虚无,开始剧烈震动!
下一刻,水影化作一道光流,主动地、平和地涌向柳潇的意识核心。
没有抵抗,没有排斥。当柳潇的意识与这道光流完全融合的刹那,周围的虚无景象瞬间退去!
感官回归,她依然站在镜湖中心的石台上,四周湖面平滑如初,之前的四场灵魂拷问就像是幻梦一场,带来不真实感。
无数光点自湖面、空中浮现,轻盈地飞向柳潇,最终在她身前汇聚。
光芒收敛,显露出一盏提灯。
造型古朴至极,没有什么多余装饰,线条简洁流畅。灯盏中心,有一团澄明柔和的白光静静流转。
【自明提灯】。
柳潇伸手,握住了提灯的手柄,一股温润踏实的触感传来。
恰在此时,那只引路的渡鸦飞上石台。它歪着头,用那双漆黑智慧的眼眸仔细打量着柳潇,当目光落在她手中那盏静静发光的提灯时,眼中掠过一丝类似于“满意”的情绪。
“恭喜你,玩家。恭喜你重来一次依旧能面对真实的自己,通过全部的抉择挑战。”
渡鸦一边说着,一边优雅地低下头,从羽翼下衔出一张散发着淡淡微光的卡片,朝柳潇递来。
“这是通过挑战的额外赠礼。您上次也拿到过,具体的使用方法想必不用我再赘述。”
“我知道如何使用,谢谢。”柳潇接过那张【提问卡】,和【自明提灯】一起收进背包。
在渡鸦的引路下,朝镜湖外面走去。柳潇状似随意地开口,语气平静如常:“上一次我来挑战,考验的问题赋予我的身份,都是‘权衡者’或‘受考验的个体’。可是这一次,‘她’从始至终都把我放在了‘拯救者’、‘决策者’,甚至是‘立法者’的高度。两次挑战的角度、难度与格局,差距还是蛮大的。”
引路的渡鸦闻言,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您知道的,想通过镜湖走捷径拿到【自明提灯】,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挑战者根本看不清自己的真实想法、思考逻辑有明显漏洞或者为了‘骗取’道具而故意说出违心的话,都是不会通关的。”
“抉择挑战的难度是根据挑战者自身情况调整的,挑战中的问题也都是因人而异。您之所以会遇到这么明显的问题难度提升,大概是因为那些基本的、浮于表面的逻辑问题已经不足以成为对您的考验了。”
“嗯,我明白。”柳潇点点头。
“对于挑战的前两个问题,调换角度我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关于最后一个问题,我也能够接受。只是我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会出现‘无知之幕’?”
渡鸦在空中轻盈地偏了偏头,“那同样是一个关乎根本原则的抉择,不是吗?”
“的确,那是原则性抉择。但后续为新世界补充、完善‘法条细节’和预见‘潜在困境’,那些问题太实际也太系统了。这很难让我相信,它仅仅是一个‘假设’。”
柳潇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渡鸦身上,试探性地问道:“你说……这第三个问题挑战的背后,会不会确实存在那样一个……等待‘初代基本法’落地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