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熄灭的瞬间,许崖和吴忧如同融入了墙壁的阴影。许崖对吴忧做了一个包抄的手势,吴忧会意,悄无声息地滑到门后,手中已多了一根从床上拆下的尖锐木楔。
窗外的脚步声停顿片刻后,并未远离,反而似乎更靠近了些,一道模糊的黑影遮住了窗外微弱的光线。一只手,极其缓慢地伸向窗棂,似乎想拨开插销。
就在此时,吴忧猛地拉开房门,故意弄出不小的响动,同时用夸张的、带着睡意的声音骂道:“哪个王八蛋大半夜不睡觉,吵着小爷我了!撒泡尿都不得安生!”
他一边骂,一边晃晃悠悠地朝着后院角落的茅房走去,眼睛的余光却死死锁定窗户的方向。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醉酒”表演,让窗外的人影明显一僵,迅速缩回了手,黑影也随之消失。许崖在屋内屏息凝神,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快速远去的脚步声。
吴忧在茅房边磨蹭了一会,才溜回房间,低声道:“跑了,身手不差,没看清脸。”
许崖重新点亮油灯,脸色凝重:“不是黑七那种地头蛇。脚步太轻,撤退得太快,是受过训练的。”
“宋国的人?”吴忧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蒋子峰他们发现还有李家村残余的人存在了吗?
“不一定,但绝非善类。”许崖走到窗边,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帝都果然是个旋涡。我们得加快速度,在这里停留越久,变数越多。”吴忧点了点头,没想到刚与镖师车队分别,仅靠自己就有如此的危险,对于两个不满十岁的少年来说也是过于困难,好在吴忧心态乐观,许崖也是目标明确,没有被这突然的困难吓破胆,两人将杂草铺在地上,和衣睡下。
次日一早,许崖和吴忧并未躲避,反而主动找到了在巷口一个早点摊吃面的黑七。
黑七看到两人,有些意外,叼着牙签,斜眼道:“哟,小子,挺识相,钱准备好了?”
许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一小块约二两的银子放在桌上,平静地说:“七哥,我们是逃难来的,只想找个地方落脚,谋条生路,不想惹事。这点心意,算是我兄弟二人孝敬七哥和各位兄弟喝茶的。”
黑七瞥了眼银子,分量不轻,态度稍缓,但依旧拿捏着姿态:“算你们懂事。不过,清水巷的规矩,可不是给一次银子就能打发的。”
“我们明白。”许崖接过话头,“但我们也有个不情之请。我弟弟年纪小,想找个正经学门手艺的地方,昨日我听说白鹿书院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不知七哥可否指点一二,这书院……寻常人如何才能进去?哪怕是在里面做个杂役也是个出路,而且还能给我弟弟搏个前程。”
许崖这话说得极为巧妙。首先示弱交钱,表明“守规矩”,其次,将目的归结为“弟弟想学手艺做杂役”,降低了打听书院的敏感性,合情合理,最后,请教黑七,给了他面子。
黑七在清水巷作威作福,但白鹿书院对他而言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他被许崖这么一问,反而不好发作,为了维持“地头蛇”的见识,他哼了一声:“白鹿书院?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待的地方!杂役?嘿,里头的杂役都比咱们清水巷的爷们儿体面!需要有名望的商人或者士人举荐,还要经过层层考核,难如登天!”
他顿了顿,似乎为了显示自己消息灵通,压低声音道:“不过嘛……我听说,书院外围有些活儿,比如给书院送菜、送柴的,倒是偶尔会招些短工。但那也得通过牙行,而且查得极严。你们啊,别做这梦了,老老实实在巷子里找点零工是正经。”
虽然黑七没给出直接门路,但“送菜送柴”,“牙行”这些信息对许崖来说已经很有价值。他再次道谢,拉着吴忧离开。
就在他们转身时,黑七旁边一个小混混低声笑道:“七哥,就这两个雏儿,昨晚王老五想去摸点油水,差点被那个小的咋呼住,真是废物。”
黑七眯着眼看着许崖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那个大的,说话办事有章法,不像普通逃难的……告诉弟兄们,钱照收,但暂时别为难他们,再看看。”
“大哥,我们现在干嘛去?”离开了小巷,吴忧对着许崖问道,许崖目标明确,最终直接传来两个字。
“牙行”
许崖和吴忧根据黑七的提示,找到了北城一家较大的牙行。牙行里人头攒动,各种招工信息贴在墙上。他们仔细寻找,果然看到一条:“鸡鸣山货行急招短工两名,往书院送日常用物,身家清白,有力气者优先。”
吴忧面露喜色,刚要上前询问,却被许崖拉住。许崖指了指招聘告示旁一个穿着体面、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那人正与牙行管事低声交谈,目光不时扫过应聘的人群。
“有问题?”吴忧低声问。
“太巧了。”许崖低声道,“我们刚打听到这条路,这里就正好有招聘。而且,你看那人的气质,不像普通货行老板,倒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或者账房。”
吴忧看着那人半天,也没看出来此人哪里像个管家或者账房,他只能无奈听从许崖的建议,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等待着。
许崖的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另一个陷阱,或者是某种巧合。他决定按兵不动,只是远远观察。果然,那中年男子记录了几个应聘者的信息后,便离开了。
而许崖也没有过多等待,在牙行不经意的转了几圈后,就与吴忧在门口的面摊吃了两碗清水面,便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傍晚,回到客栈房间后吴忧有些泄气:“大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去给黑七当小弟收个保护费?”
许崖摇摇头,眼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黑七这条路是行不通的,牙行那个招聘,疑点重重,不能贸然接触。但我们至少知道,通过服务书院的外围商户,有可能接近书院。”
他推开那扇小窗,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峰轮廓:“我们需要一个更稳妥的中间人,或者,一个能证明我们‘身家清白’的理由。村长的信,不能轻易示人,必须在最关键的时刻用。若是轻易就暴露自己的身份,对我们并没有好处,而且,你我这身份,也是假的。”许崖小声的在吴忧身旁说道。
“算了,你我还是在这里再住上几日,好好打探一下吧。”吴忧无奈的坐在桌子旁,许崖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意见。
接下来的两天,许崖和吴忧分头在帝都北城活动。吴忧凭借其机灵和从小混迹市井的经验,很快和客栈老板老孙头、以及巷口几个摆摊的小贩混了个脸熟,旁敲侧击地打听着帝都各方势力的传闻和鸡鸣山书院外围的一些零碎消息。许崖则更沉默,他去了几处书铺和茶楼,那里是信息流通的地方,他试图从文人士子的交谈中捕捉关于朝局、书院以及董彧的线索,但收获甚微。董彧这个名字,似乎并非街知巷闻的人物。
这日傍晚,许崖刚从一间书铺出来,心中正思忖着下一步该如何着手,却听见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喂!那个扛包的!”
许崖身形一顿,缓缓回头。只见不远处,林清沅正站在一辆装饰雅致的马车旁,巧笑倩兮地看着他。她身边还站着一位年纪相仿的少女,衣着更为华贵,气质娴静,正好奇地打量着许崖。
许崖认出了林清沅,是镖局林老板的女儿。他心中微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林小姐。”
怎么在此处会遇到这个刁蛮大小姐?许崖内心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