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中央,五色光华再次冲天而起,旋即缓缓消散。二十五道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只是与入场时的意气风发相比,此刻大多显得颇为狼狈,衣衫破损,气息紊乱,甚至不少人身上都带着明显的伤势与血迹。
短暂的寂静后,便是排山倒海般的欢呼与掌声,如同滚雷般席卷了整个广场!
“大顺!大顺!”
“宇文师兄!”
“秦将军!”
“许崖!好样的!”
呼声震天,饱含着民众最质朴的热情与自豪。尽管最后一轮未能取胜,但大顺代表队在整个“五方争鸣”过程中展现出的坚韧、智慧与血性,尤其是首轮的精妙配合和许崖第三轮那匪夷所思的爆发,彻底征服了在场的大多数人。许崖的名字,此刻与那些早已成名的天才并列,再无之前的质疑与轻视,只剩下由衷的赞叹与好奇。
欢呼声并不仅限于大顺。对于其他四国代表团中表现亮眼的成员,如西辽元昊、赫连幽月的诡谲难测,南越阮文昭的沉稳机变,甚至北蒙巴特尔那最后时刻玉石俱焚的疯狂悍勇,也都赢得了相应的、或惊叹或忌惮的注目与议论。这便是论道会的魅力,实力与表现,总能赢得尊重。
然而,在这片热烈的氛围中,北蒙使团所在区域却是一片冰寒。
左贤王乌维猛地从座位上站起,魁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他死死盯着场地中央,目光先是落在被两名北蒙武者搀扶着、气息奄奄、面色金纸、显然根基受损严重的巴特尔身上,随即猛地转向观礼台最高处,那眼神凶狠如择人而噬的饿狼,毫不掩饰其中的怨毒与威胁,仿佛要将龙椅上的皇帝生吞活剥。
皇帝似乎感受到了这道目光,他本就病弱的身体微微前倾,用手帕掩着嘴轻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看似关切实则淡漠的笑容,声音透过内侍传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左贤王,贵使团这位少年英杰……伤势似乎不轻啊?我大顺太医院颇擅调理内伤,若需援手,但讲无妨。”
乌维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控制不住怒气。他重重冷哼一声,声如闷雷:“不劳陛下费心!我北蒙儿郎,自有草原的狼神庇佑!这点小伤,还死不了!”说罢,他再也不看皇帝一眼,猛地一拂袖,大步流星地走下观礼台,亲自从护卫手中接过几乎昏迷的巴特尔,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眼中的心疼与怒火交织,最终化为一声低沉的咆哮,带着北蒙使团,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了广场,背影决绝而阴郁。
西辽长公主赫连琉璃依旧面覆轻纱,仪态万方。她经过大顺队伍时,目光在许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紫水晶般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探究与玩味,随即对宇文澈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宇文殿下,贵国真是人才辈出,令人惊叹。期待下一关的较量。”语气听不出喜怒,却暗藏机锋。秦岳等人也是还礼致谢。
南越世子阮文昭则显得温和许多,他摇着孔雀羽扇,笑着对众人拱手:“诸位,精彩,实在是精彩!尤其是许崖兄弟,最后那一下,当真是……神鬼莫测,阮某佩服!期待日后有机会多多交流。”他话语真诚,带着南越人特有的圆滑与亲和。
唯有东罗使团,在镇海将军武田玄的带领下,依旧沉默肃杀,如同精密冰冷的机器,对着大顺方向简单地行了一个军礼后,便默然离去,没有丝毫多余的寒暄。
喧嚣过后,大顺代表队也在礼部官员和宫廷侍卫的护送下,离开了广场,返回内城那处清幽别院。
别院门口,早已聚集了一群人。吴忧、苏婉等与许崖交好的同窗好友,以及一些闻讯赶来表示祝贺的书院弟子,都在此翘首以盼。
见到众人归来,尤其是看到许崖脸色苍白、衣襟上还沾染着血迹,吴忧第一个冲了上来,焦急地喊道:“大哥!你没事吧?伤得重不重?”
苏婉美眸中也满是担忧,柔声道:“许师兄,方才秘境中……你吐血了,可还撑得住?”
李姝、韩闯等人也纷纷围了上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他们对秦岳、夏侯擎、慕容雪等人只是简单行礼问候,注意力大半都集中在了明显状态不佳的许崖身上。
这番景象,让本就心情复杂的南宫曜,脸色更加黯淡了几分,默默退到了一旁。
许崖看着众人真挚的关切,心中一暖,强压下体内的不适,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声音有些沙哑:“无妨,只是真气消耗过大,些许震荡,调息几日便好,让大家担心了。”
这时,随行的一位面白无须、神色严肃的公公上前一步,尖细的声音响起:“诸位公子、小姐,许公子等人激战方歇,需即刻静养调息,以备战半月后的第二关。还请诸位暂且回府,莫要打扰。”
众人虽心有不舍,但也知道轻重。吴忧用力拍了拍许崖的肩膀:“大哥,你好好休息!我们回头再来看你!”苏婉等人也嘱咐了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告辞离去。
别院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一行人走入大厅,一直沉默跟随的南宫曜进入到此处。厅内气氛一时间有些沉寂,激战后的疲惫与各种复杂的情绪弥漫开来。
秦岳环视众人,沉声道:“首关已过,结果尚可。诸位都辛苦了,先行回房调息,伤势未愈者,稍后会有太医前来诊治。”
然而,夏侯擎却有些按捺不住,他性格直率,心中疑问不吐不快,他看向许崖,浓眉紧锁:“许师弟,现在没有外人,你跟我们交个底,你最后冲进去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股可怕的外力……我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心悸!巴特尔那蛮子突然发疯,绝对跟你有直接关系!”他之前接受了许崖关于“洞察弱点”的说辞,但最后那真气扰乱的异象,实在无法用“洞察”来解释。
慕容雪也清冷开口,目光如剑:“许师弟,你那并非寻常真气。你究竟修炼了何种功法?”她心思缜密,感知敏锐,早已察觉异常。
就连南宫曜,也忍不住投来探究的目光,他败给许崖本就心存芥蒂,此刻更想弄清楚这个对手的底细。
面对众人或直接或委婉的质问,许崖心中苦笑,知道终究是瞒不过这些顶尖天才的感知。他脸上疲惫之色更浓,斟酌着词句,缓缓道:“夏侯师兄,慕容师姐,南宫师兄……并非我有意隐瞒。我所修功法,确与常人不同,乃幼时机缘巧合所得,具体名目,师门有命,不得外传。此法……可于特定条件下,短暂引导真气,同时化解部分外来气劲,但也凶险异常,极易反噬自身。方才情急之下,我冒险催动,虽侥幸干扰了巴特尔,自身也受了重创,大家也看到了……”
他依旧将核心秘密隐去,只承认功法特殊,具有“引导化解”之能,并将重点引向“凶险”和“反噬”,暗示自己付出了巨大代价,以此降低众人的好奇与忌惮。
果然,听他这么说,又看到他确实伤势不轻、气息虚浮的模样,夏侯擎脸上的疑色稍减,瓮声瓮气道:“原来如此……竟是这般凶险的功法!看来上次与南宫也是如此……许师弟,下次可莫要再如此冒险了!”他心思相对单纯,更容易接受这种解释。
慕容雪美眸中的锐利稍稍收敛,但显然并未完全相信,只是淡淡道:“功法虽奇,根基为重。许师弟还需谨慎。”她不再追问,但显然已将许崖列为需要重点观察的对象。
南宫曜冷哼一声,没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但他也清楚看来上次被他击败也是吃了这功法的亏。
秦岳适时打断了众人的探究,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够了。许师弟既有苦衷,便不必再问。首关虽过,强敌环伺,尤其是北蒙,绝不会善罢甘休。当务之急是恢复状态,应对接下来的‘九重塔’。都散了吧,回去好生调养。”
众人见秦岳发话,也不再纠缠,各自怀着心思,拱手离去。
秦岳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许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其灵魂深处的秘密,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许崖暗暗松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静室。
关上房门,布下简单的警示禁制后,他再也支撑不住,踉跄几步盘膝坐在蒲团上,猛地又咳出一口淤血。但此刻,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迫不及待地收敛心神,意识沉入体内,开始内视。
丹田气海之中,景象已然大变!
之前那缕细微如发丝的黑金色真气,此刻已然壮大了数倍不止,化作一股潺潺溪流,虽然总量依旧算不上磅礴,但凝练程度远超以往!那黑金色的旋涡缓缓旋转,中心深邃如宇宙黑洞,边缘流淌的真气呈现出暗金光泽,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内敛而霸道的气息。
“一品境界……不仅彻底冲破,而且已然稳固!甚至……距离一品中期似乎也不远了!”许崖心中震动。这突破速度,堪称骇人听闻。
他仔细感知着真气的质与量。“按此估算,单凭真气的凝练与质量,足以碾压绝大多数二品武者!若是配合‘影逐流光’步法和对力量的精细掌控,即便面对初入三品的武者,或许……也有一战之力,至少不会像之前那般毫无还手之力!”
这次秘境之行,虽然险死还生,身受内伤,但收获亦是巨大。不仅突破了困扰许久的境界,更是借助吞噬巴特尔那狂暴的真气本源,极大地锤炼和壮大了噬灵真气。
“噬灵……吞噬外力,炼化己用……看来,并非所有能量都能安然吞噬。巴特尔的真气过于狂暴蛮横,远超我当前经脉的承受极限,若非关键时刻突破,恐怕就不是受伤那么简单,而是经脉尽碎的下场。”许崖回忆起吞噬那一刻的凶险,心有余悸。
“而且,吞噬而来的能量,似乎也带着原主人的部分‘特性’或‘意志’?巴特尔的战意虽然被炼化,但那丝狂暴的意念,似乎也隐隐影响了噬灵真气,使其运转时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凶戾……福兮祸所伏,日后吞噬,必须更加谨慎,不仅要看能量的‘量’,更要看其‘质’,尤其是其中蕴含的意志残留。”
经过这次实战检验,许崖对自身这诡异的“噬灵之体”有了更深刻,也更谨慎的认识。这是一条捷径,但也遍布荆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半月之后,九重塔……”许崖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凝重。那将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挑战。他收敛思绪,开始全力运转噬灵真气,滋养受损的经脉,巩固刚刚突破的境界。
别院重归寂静,只有少年体内,那新生的、带着一丝凶戾与无限可能的暗金真气,在无声地流淌、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