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卫国反手锁上门,昏暗的设备存放间里,只有高窗投下的光束,切割出斑驳的明暗。
屋里堆满的陈旧设备散发出冰冷的铁锈味,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小子,刚才人多,我有些话没法说。”杨卫国压低了嗓子,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严肃。
“你当真以为,我让你做那枚涡轮叶轮,真的只是为了考核你一个顶岗名额?”
秦枫心里一动。
果然。
他平静地对上杨卫国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得吓人的眼睛,没有说话,等待着下文。
杨卫国将那枚完美工件放在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上,用手帕又仔细擦了擦,动作珍视无比,仿佛那不是一个零件,而是一块绝世美玉。
“这东西,叫双曲面叶轮。”
他沉声说道,“是我们厂,乃至整个国家正在攻关的一个绝密项目——‘红旗一号发动机’里最关键、最核心的零件。
我们仿制苏联的图纸,卡在这个零件上,已经停滞了大半年!”
听到“红旗一号发动机”,秦枫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目光一凝,试探性地问道:“厂长,这……是军工项目?”
杨卫国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不仅手艺通天,脑子也转得极快!
“是!而且是最高级别的!”
杨卫国没有否认,“我今天当众宣布你是八级钳工,工资九十九,是做给别人看的!
是做给李副厂长、易中海那些想伸手的人看的!
我就是要告诉他们,你秦枫是我杨卫国保的人,是厂里的技术瑰宝,谁也别想动!”
杨卫国的话,印证了秦枫的猜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一个十八岁的八级工,一个月拿九十九块,这要是真的写进档案,别说李副厂长那种人。
就是厂里无数眼红的老工人都得闹翻天。
这捧杀,能直接把人捧死。
“我懂了。”
秦枫点头。
“你懂就好。”
杨卫国继续道,“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你的档案上,我会给你定二级钳工,这是新工人能拿到的最高级别。
工资,三十八块五。
这也是规定。”
三十八块五。
这个数字,不高不低。
既足够让秦枫的生活得到天翻地覆的改善,又不会显得过分扎眼,引来不必要的嫉恨。
杨卫国见秦枫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望,反而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沉静,心里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这小子,不光技术通天,心智也远超同龄人,是个能担大事的!
“你别觉得委屈。”
杨卫国大手一挥,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名头是虚的,里子才是实的!
从明天起,你不用去钳工车间报道。
我会在后山给你单独开一个实验室,那个‘红旗一号’项目,我交给你来负责!
你缺什么设备,我给你批!缺什么材料,我给你找!
至于你的待遇,除了明面上的三十八块五,每个月,我从我厂长特别经费里,再补你六十块五!凑足九十九!”
他看着秦枫,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让你,拿得名正言顺,拿得无人敢议!”
秦枫心中巨震。
单独的实验室!
负责一个绝密项目!
这已经不是信任了,这是把整个轧钢厂未来的希望,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比一个八级工的虚名,要重得多!
【家国同构·精神辉光】在这一刻猛然波动,一股前所未有的精纯“爱国之光”涌入他的精神世界。
为国铸剑,藏锋于鞘!
秦枫深吸一口气,对着杨卫国,郑重地鞠了一躬。
“谢谢厂长!我一定完成任务!”
……
这个消息,经过杨卫国“修正”后的版本——“
新工秦枫技术超群,破格评为二级钳工,月薪三十八块五”,就像一颗炸雷,在下班的人潮中引爆。
“哎,听说了吗?
钳工车间新来的那个秦枫,一步登天了!”
“怎么不知道!我亲眼看见的,人家那手艺,易中海都傻眼了!杨厂长当场拍板,二级工!
三十八块五啊!”
议论声随着叮叮当当的自行车铃,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信息洪流,冲回了那个小小的四合院。
傍晚时分。
整个四合院,彻底炸了。
“我的乖乖!二级钳工,一个月三十八块五啊!
这比我这干了十来年的老师傅挣得都多!”
“那可不!这就叫有真本事!不像有些人,光会耍嘴皮子,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一场空!”
说话的几个婶子,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易中海家紧闭的大门,嘴角撇着,满是看笑话的意味。
三大爷阎埠贵家。
阎埠贵坐在八仙桌旁,手里那把用了几十年的老算盘,珠子被他捏得“嘎吱”作响。他没算账。
就是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
“亏了!亏到姥姥家了!”
“三十八块五啊……早知道,早知道他这么有出息,当初就不该为了那点儿破事跟他闹僵!
我好歹是个老师,当初要是主动去他家给他妹妹补补课,这人情不该结下了吗?现在想巴结都找不到门路了!”
他越想越气,一拍大腿,满脸的懊悔,“一步错,步步错啊!”
秦淮茹家。
秦淮茹失魂落魄地坐在门槛上,怀里抱着还在熟睡的小槐花,两眼发直,直勾勾地望着秦枫家那扇漆黑的门。
?八块五。
这个数字,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扎在她的心口。
她想起了自己这几天的所作所为,想起了易中海的许诺,想起了贾张氏的怂恿……结果呢?
人家秦枫不声不响,靠自己的本事,一步登天。而自己家,鸡飞蛋打,成了全院最大的笑话。
如果……如果当初她没有听贾张氏的,而是真心实意地。
像个邻居一样,去帮一把这对无依无靠的兄妹……哪怕是送一碗粥,说一句暖心话。
现在,凭着这份邻里情分,是不是就能去他家借点棒子面,让棒梗也能吃顿饱饭了?
她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
可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后悔。
与院里的喧嚣和复杂心思不同,易中海家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
“砰!哗啦——”
一声刺耳的、暖水瓶碎裂的声音,从屋里猛地传了出来,吓得在院里聊天的众人一个激灵,纷纷闭上了嘴。
屋里,易中海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地上热水瓶的碎片,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他精心谋划的一切,他用来拿捏人心的“恩情”,他八级工的“体面”,今天被一个黄毛小子砸得稀碎!
“秦枫……杨卫国……”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张老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就在这悲喜两重天的诡异气氛中,秦枫推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二八大杠,走进了院门。
院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复杂、敬畏、嫉妒、好奇……
秦枫一概无视。他径直穿过人群,回到自家门口,打开了那把锈迹斑斑的锁。
“哥!”
门刚一开,秦月就从黑暗中扑了上来,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期盼。
“哥,院里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成二级工了?”
秦枫的心,瞬间软了。
他反手关上门,将院里的一切都隔绝在外,然后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
“真的。以后我们有好日子过了。”
他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变戏法似的,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
一块用油纸包着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足足有两斤。
一小袋雪白的富强粉。
还有一小捆碧绿的韭菜和几根大葱。
秦月的小嘴瞬间张成了圆形,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的星光。
“肉……还有白面!”
“今天哥发了第一笔预支的工资,咱们庆祝一下。”
秦枫将东西放在桌上,挽起袖子,笑容里满是宠溺,“哥给你包饺子吃!猪肉韭菜馅儿的!”
夜色渐深。
当秦枫将肥肉切下,在烧热的铁锅里炼出金黄的猪油。
再把切得碎碎的大葱放进去爆香时,一股霸道无匹的浓郁香味,“滋啦”一声,冲天而起。
葱油的香,混合着猪油的香,再掺上新鲜韭菜的辛香……这股香味,仿佛有生命一般,
从秦枫家的门缝里,窗户缝里,拼了命地钻了出去,蛮不讲理地笼罩了整个中院。
这是属于胜利者的味道!
馋哭了。
隔壁贾家的棒梗,闻到这股让他浑身细胞都在尖叫的肉香,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一边哭一边在地上打滚,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肉!是肉的味儿!妈,我要吃肉!我要吃饺子!”
秦淮茹怎么哄也哄不住,只能抱着他,听着隔壁传来的“笃笃笃”的切菜声和兄妹俩压抑不住的欢笑声,
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百味杂陈。
她低头看着自己干瘪的口袋和怀里哭闹的儿子,只觉得一阵阵绝望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