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审讯室的灯光惨白而冰冷,照在段鹏毫无血色的脸上。他蜷缩在椅子上,眼神涣散,与之前那个能策划并执行多起周密罪案的凶手形象判若两人。
刘世友和冯浩川坐在他对面。最初的讯问很顺利,段鹏对三起杀人事实供认不讳,甚至能准确说出抛尸地点和部分细节。
“为什么杀她们?”刘世友问,声音平稳,目光如炬。
段鹏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声音含混不清:“她们…都该死…和小瑶遇到的那个…一样…虚伪,恶心…活着就是污染…”
“小瑶是冯曦瑶吗?她遇到了什么事?”冯浩川追问。
“骗子!都是骗子!”段鹏突然激动起来,双手握拳,但随即又像被抽空了力气,瘫软下去,喃喃道,“清洗不掉…永远都清洗不掉…她说…她说这是对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再次陷入只有他自己能懂的低语中。
“她是谁?”刘世友立刻抓住这个代词。
段鹏却只是摇头,不再回答任何关于“她”的问题,反复念叨着“净化”和“肮脏”之类的词语。
审讯暂时告一段落。物证的检验也有了初步结果。唐晓婷来到刘世友办公室进行汇报。
“从段鹏巢穴中搜出的发带,与三名受害者头上系着的,在材质、品牌和批次上完全一致。他日记里记录的行凶过程,与我们的现场勘查和尸检结果高度吻合。铁证如山。”唐晓婷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客观,“从他那里搜出的异戊巴比妥,与李婉体内发现的,在纯度上和微量添加剂成分上也匹配。”
冯浩川看着报告,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侧写被完美印证。遭遇情感重大创伤,获得药物渠道,心理扭曲,将仇恨泛化到特定群体,通过仪式性杀人获取扭曲的救赎感和掌控感。案子可以结了,头儿。”
消息传开,队里熬了无数个日夜的同事们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连副局长郑国强都亲自打来电话:“世友,干得漂亮!压力太大了,这下总算能给社会一个交代了。准备一下结案报告和新闻发布会。”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句号已经画上了。
只有刘世友眉头紧锁。他坐在办公室里,再次翻看段鹏的档案——一个普通的医疗器械公司配送员;再看唐晓婷的报告里提到的药物高纯度提纯问题;回想仓库里那个情绪极易崩溃、几乎无法进行完整逻辑对话的段鹏;还有他口中那个模糊的“她”和“指引”。
“浩川,晓婷,”他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两人,“你们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头儿,你太累了。”冯浩川劝道,“证据链完美闭合,凶手认罪,动机明确。还有什么问题?”
“他的状态,和他犯下的案子,有一种…割裂感。”刘世友试图描述自己的直觉,“一个能如此冷静策划、完美躲避监控、处理现场的人,会是审讯室里那个几乎无法自控的人吗?还有那个‘她’,是谁?”
“可能是他心理崩溃后的臆想,是他在巨大压力下虚构出的精神寄托。”冯浩川用心理学知识解释。
刘世友沉默了片刻,拿起了电话:“我认为,有必要对段鹏进行一次全面的、正式的心理评估。我们需要更深入地了解他的心理状态,尤其是他动机形成的具体过程,以及是否存在其他潜在风险。”
他拨通了王思淼的电话。
“王教授,抱歉这么晚打扰。段鹏已经落网,但他的一些情况…比较特殊。我们希望能请您对他进行一次正式的心理评估,为案件后续处理提供专业意见。”
电话那头,王思淼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好的,刘队。这是很有必要的一步。我安排一下时间,尽快过来。”
挂断电话,刘世友走到窗边。城市依旧灯火通明,楼下传来同事隐约的欢呼声,庆祝着案件的告破。然而,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却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在他的心头,越收越紧。他坚持评估,是基于警察的直觉,也是为求一个心安。只是这通电话,究竟会带来答案,还是引出更深的迷雾,他无从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