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定结果在第二天清晨陆续送回,像一块块拼图,迅速还原了真相的轮廓。
技术队的模拟实验证实,利用一根足够坚韧的鱼线或类似细线,通过特定手法,完全可以从阳台绕过窗户内侧的简易锁扣,在外部实现“反锁”的效果。而回收鱼线的过程,正好可以解释窗户底部那道非自然的细微划痕。
阳台上提取的深蓝色纤维与漆料,与陈宝山睡衣下摆发现的纤维,在材质、颜色和化学成分上完全一致。这种深蓝色,与陈宝山妻子——王莉,在案发当日所穿的一条羊绒披肩装饰穗子的颜色和材质完全吻合。
法医唐晓婷的复检报告则提供了决定性的一击。她在陈宝山腋下和膝弯等隐蔽位置,发现了细微的、生活反应不明显的皮下出血和擦伤,符合被人从背后架住双臂、拖拽移动时形成的特征。更重要的是,胃内容物分析显示,死者摄入安眠药的时间,远早于其被移动到书桌前伏案姿态的时间。这意味着,他很可能是在卧室或其他地方被药物致昏,然后才被摆放到书桌前,制造出伏案书写遗书的假象。
笔迹鉴定专家的最终报告也确认,遗书虽然笔迹模仿得极其高明,但在起笔、收笔的力度习惯和连笔的细微特征上,与陈宝山平时的书写习惯存在统计学上的显着差异,确系高精度摹仿而成。
所有证据指向唯一结论: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凶手利用药物使陈宝山昏迷,将其搬运至书房,摆好姿势,然后利用鱼线从阳台制造密室假象,并留下了伪造的遗书。
刘世友拿着厚厚一叠鉴定报告,再次走进了陈宝山的别墅,不过这次,他直接走向了被暂时安置在客房、依旧穿着那条深蓝色披肩的王莉。
王莉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悲恸和一丝憔悴,但看到刘世友和他身后表情严肃的冯浩川以及几名刑警时,她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
“王女士,关于您先生的案子,我们有一些新的发现,需要再向您核实几个细节。”刘世友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刘警官,不是已经确定是自杀了吗?还有什么好核实的?”王莉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悲伤和一丝不耐。
“我们确认,陈先生并非自杀。”刘世友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他是被人下药后,移尸到书房,并伪造了自杀现场。”
王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披肩的流苏。“你……你们胡说!有什么证据?”
“证据很多。”刘世友示意技术员将证据照片和报告副本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阳台栏杆上提取到的,与你披肩穗子完全一致的纤维和漆料;你先生睡衣上勾挂的、来自你披肩的纤维;证明他被移动过的尸检报告;以及……那封并非出自他手笔的遗书。”
他每说一项,王莉的脸色就白一分,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我们调查了你近期的银行流水和大额保单。”冯浩川适时补充,声音冷静如同宣读数据,“你先生的公司陷入困境,但他人寿保险的受益人是你,保额巨大。此外,你个人账户在案发前三个月,有数笔无法解释的大额资金转出记录,收款方是一个与你关系密切、但社会关系复杂的远房表弟。我们有理由相信,你为了巨额保险金,勾结他人,谋杀了你的丈夫。”
“不……不是这样的……”王莉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但眼神已经彻底崩溃。
在后续的审讯中,面对铁证,王莉的心理防线迅速瓦解。她供认,因丈夫生意失败,家庭财务状况急剧恶化,她不愿失去优渥的生活,遂与觊觎钱财的表弟合谋。由表弟利用拜访机会在茶水中下药,待陈宝山昏迷后,两人共同将其搬运至书房,由王莉利用事先观察并练习过的鱼线手法制造密室,并模仿笔迹写下遗书。她本以为天衣无缝,却没想到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纤维和灰尘,成了揭开真相的关键。
案件告破,真相大白。
郑国强在听取汇报后,长久地沉默了片刻,然后拍了拍刘世友的肩膀:“世友,这次……你做得对。顶住了压力,找到了真相。”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和赞赏。
办公室里,队员们看向刘世友的目光充满了敬佩。冯浩川推了推眼镜,由衷地说:“头儿,这次我服了。逻辑再完美,也需要细节来验证。你这种对细节的偏执,确实是我们最需要的。”
刘世友脸上并没有太多破案后的喜悦,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独自坐在办公桌前,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他下意识地拉开抽屉,看着里面那个装着金色亮片的证物袋。
“完美密室”被打破了,依靠的是那些被忽略的微小痕迹。这再次印证了他的信念。而眼前这个依旧悬而未决的“雨夜发带”案,那个隐藏在完美心理评估报告和异常网络行为背后的阴影,是否也存在着类似的、尚未被发现的“微小痕迹”?
他知道,休息是短暂的。对真相的追寻,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