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善王宫的大殿。
众将齐聚一堂。
自攻占鄯善以来,又过了十几日。
局势渐稳,诸事也重新走上轨道。
今天虞战召将议事,正是为谋取且末。
此前,他已派人向敦煌送信,一是令耿询输送一批装备来;
二是调韩猛即刻赶赴鄯善,委以守城重任。
大殿内,挂着一幅刚刚绘制完成的、描绘着鄯善及周边地理形势的巨大羊皮地图。
阳光从高窗射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道明亮的光柱。
空气中弥漫着新制的羊皮与墨汁的味道。
“侯爷,请用。”
一个侍女轻轻地将一盏热气腾腾的奶茶,与一碟烤得金黄的面饼,放在了虞战面前的桌案上。
她的动作轻巧而熟练,声音也是轻柔的。
这个侍女正是先前在广场上未能寻到亲人的女奴之一。
像她这样无家可归,或是不愿再回到过去的女奴,还有十几人。
虞战以都督府的名义,用府库的钱粮“雇佣”了她们,让她们在王宫中做些洒扫、侍奉的工作。
每月还有固定的“工钱”,虽不多,却足以让她们养活自己。
在这个时代,在这片土地,这种做法简直是闻所未闻。
“雇佣”?“工钱”?
这些词对于她们,如同天方夜谭。
她们最初只是将这当作另一种形式的“主人”的恩赐。
但当那沉甸甸的铜钱真正地交到她们手中,并被告知,这是她们“劳动”所得,她们可以自由支配时——许多人,都哭了。
那是一种被当作“人”来对待的、久违的尊严。
自此,她们对虞战,对这座都督府的忠诚,达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们不再是任何人的私产。
她们是都督府的“雇员”。
她们用自己的劳动,换取生存与尊严。
这,让她们在侍奉时,格外用心。
对于听到的任何军国机密,她们会像守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守口如瓶。
“都说说吧。”
虞战端起奶茶,抿了一口。
浓郁的奶香与茶涩混合在一起,让人精神一振。
“鄯善已定。”
“下一步,该是且末了。”
“侯爷。”
杜如晦率先开口。
他的面前也放着一盏奶茶,但他并未动过,
“末将断定,此次偷袭且末,亦会成功。”
“哦?”
苏定方眉头一挑,
“杜将军,此言是不是有些武断了?”
“我军攻打鄯善的消息,这段时日,足以传遍周边。”
“且末的突厥人,又不是聋子瞎子,他们岂能不知?”
“既然知道,又怎会不做防备?”
“偷袭,从何谈起?”
“苏将军所言极是。”
杜如晦神色平静,
“但知道,与做防备,是两回事。”
“且末的突厥人,绝不会立即就来攻打我鄯善。”
“为何?”
“因为,”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突厥人不像我们。”
“他们自私自利,部落之间,弱肉强食。”
“就算知道了鄯善失守,且末的突厥首领,第一个念头,绝不是为阿史那迪克报仇,也不是急着夺回鄯善。而是——”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忙着收拢从鄯善溃逃过去的败兵!忙着吞并阿史那迪克留下的草场与部众!忙着扩充自己的实力!”
“在他们看来,我军刚刚经历大战,必定也需要时间休整。”
“这,正是他们趁乱取利的大好时机。”
“有理。”
虞战放下茶盏,
“我自己,不也一样着急扩兵么?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你的意思是,”
苏定方的目光锐利起来,
“且末的突厥人,短期内,不会派兵来打我鄯善?”
“是。”
杜如晦斩钉截铁道,
“就算会派兵,那也是之后的事。”
“等他们稳住了内部,吞并了该吞并的,实力大涨之后,才可能想着来捡便宜。”
“而这,正是我军的机会。”
“我们只需派出精干斥候,严密监视且末动向。”
“一旦发现他们大军倾巢而出,前来攻打鄯善,我军便可先一步!”
“以精锐轻骑!直扑且末城!”
“且末守军空虚,我军必可一鼓作气,将其攻克!”
“等到且末的突厥主力,得知老巢被攻,必定慌乱回援。届时……”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鄯善与且末之间,某处标注着山谷的地方,重重一点!
“我军再预设伏兵于此处以逸待劳!前后夹击!必可将其主力……一举全歼于野外!”
“好!”
虞战眼中精光一闪!
“就这么办!不过……”
他的目光扫过地图上,鄯善周边那些标注着大大小小部落的区域。
“我们也不能把注意力全放在且末突厥人那里。”
“要是有其它的部落,趁着我军主力出征,鄯善空虚之际,跑来捡便宜,怎么办?”
“这……”
苏定方与杜如晦对视一眼。
这确实是个问题。
西域之地,弱肉强食。
落井下石是家常便饭。
“哼!”
一旁的刘弘基冷哼一声。
“这有何难?”
“把那些突厥俘虏……拉到边境去!全杀了!”
“把人头,垒成京观!”
“看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撩拨虎须!”
他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气。
殿内的气氛,骤然一凝。
那些侍立的女奴,虽然低着头,但身体都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全杀了?”
虞战的眉头微微一皱,
“是不是可惜了?那可是一千多个壮劳力。”
“不知道,那些突厥俘虏,有没有想加入我军的?”
“若是能将他们招降,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侯爷!”
苏定方霍然起身!脸色沉肃无比!
“那些突厥俘虏!手上,都沾了我大隋百姓的鲜血!”
“鄯善城内外,多少汉家子弟,多少无辜妇孺,惨死在他的刀下!”
“杀了他们!有何可惜?”
“正该用他们的血!祭奠我大隋死难的同胞!震慑那些心怀叵测的豺狼!”
“苏将军所言极是!”
“末将附议!”
“杀俘立威!正当其时!”
徐世绩、杜如晦等人纷纷开口。
脸上,皆是一片肃杀之色。
虞战看向众将。
他们的眼神,坚定而决然。
看来,心中都是这么想的。
是啊,在这个时代,在这片土地,仁慈,有时,就是软弱的代名词。
“好。”
虞战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已被冰冷的现实尽数洗去,
“这件事……就交给徐世绩。”
“徐世绩,你到时候,带着那些突厥俘虏去边境。”
“杀了他们。”
“用他们的人头,垒成京观。震慑其它部落。”
“是。”
徐世绩起身,抱拳行礼。
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忍与犹豫。
“侯爷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他的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殿内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将会在西域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也将会让“冠军侯虞战”这个名字,成为所有西域胡人心中,最深的梦魇。
“就这样定了。”
虞战挥了挥手,
“散了吧。各自去准备。”
“是!”
“末将等告退!”
众将行礼之后,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