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秽的洪流在城墙前数百米处戛然而止。
前一秒还是震耳欲聋的嘶吼与疯狂的冲击,下一秒,便是死一般的寂静。成片瘫倒的污染体失去了所有活性,如同被收割的麦茬,铺满了暗红色的大地。几个残存的、眼神茫然的掠夺者站在尸堆中,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被周围逸散的、失控的污染能量悄无声息地溶解、吞噬。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
城墙上的守军们,无论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还是初次握枪的新兵,都怔怔地看着眼前这难以置信的一幕。那如同噩梦般无穷无尽、几乎要淹没一切的军团,就在他们眼前……崩溃了?
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每一个人。许多人脱力地瘫坐在掩体后,只剩下粗重的喘息。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能量溃散后的焦糊味。
李戍渊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扶住垛墙,锐利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了城墙某处——陆晨所在的位置。
凌更是早已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陆晨单膝跪地,用那柄布满裂痕的骨矛死死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迹,身上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但他依然抬着头,冰封般的眼眸死死盯着远方皇冠大厦的方向,那里,暗红色的能量正如沸水般剧烈翻腾、坍缩。
“陆晨!”凌冲到他身边,想要扶住他,却又不敢轻易触碰,生怕他下一刻就会碎裂。
“我……没事。”陆晨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他试图站起,却一个踉跄。同步率早已跌落谷底,身体的透支和意志层面的巨大消耗,让他处于崩溃的边缘。更深处,一种源自灵魂的、被“异物”侵染的冰冷与滞涩感,如同附骨之疽,悄然蔓延。
但他不能倒下。
皇冠大厦顶端,那庞大的暗红面孔已经扭曲、变形,发出了无声的哀嚎。意志纽带的强行崩断,带来的反噬是毁灭性的。“枭”那凝聚了无数怨念与吞噬灵魂的核心,正在失去稳定。
“不……吾乃永恒……不该如此……” 混乱的意念碎片如同风暴般四散。
它的力量在急剧衰退,庞大的能量失控地内卷,引发了物质层面的连锁反应。皇冠大厦的玻璃幕墙在无形的压力下纷纷炸裂,混凝土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栋大厦仿佛都在颤抖,即将倾塌。
然而,就在这彻底的崩溃与混乱中,“枭”那残存的、最核心的一缕意识,在湮灭前的最后一刻,捕捉到了来自陆晨方向的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回响”。
那是……与它同源,却又更加冰冷、更加有序、带着“裁决”气息的……模因污染的力量?!
是那柄矛!是那个渺小却可恨的意志,在最后关头,动用了一种解析、模仿甚至超越了它本源力量的能力,才给予了它致命一击!
“原来……如此……窃取……篡夺者……” 一股极端恶毒、不甘、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了然”情绪,如同最后的毒刺,从“枭”即将消散的核心中迸发出来。
它失败了,但那个击败它的存在,似乎也走上了一条……更加危险的道路。
这缕带着极致恶意的明悟,化作一道无形的精神残响,并非攻向陆晨,而是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以其独特的频率,朝着城市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荡漾开去。
做完这一切,“枭”那庞大的暗红能量核心终于达到了临界点。
轰——————!!!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爆炸,而是一次剧烈的能量坍缩与释放!皇冠大厦顶端仿佛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暗红色黑洞,将周围所有的光线和能量吞噬一空,随即猛地向外膨胀,化作一道席卷整个城市上空的、无声的暗红冲击波!
冲击波过处,云层被驱散,所有幸存者都感到心头一悸,仿佛某种沉重的枷锁被打破了,但又仿佛有更加隐晦的东西,被释放了出来。
“枭”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与此同时,城市废墟深处,某些强大的存在,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或睁开了“眼”,望向了坚壁镇的方向。
它们或许之前并未将这个小势力放在眼中,或许在观望“枭”的行动。但此刻,它们清晰地感知到了“王”的陨落,以及……一股新的、混合着“裁决”与“模因”的、极其特殊而危险的气息,在那片土地上冉冉升起。
坚壁镇内,短暂的死寂之后,终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怪物死了!那个怪物死了!!”
“是陆队!是陆队赢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淹没了所有人,泪水与呐喊交织。他们守住了家园,战胜了看似不可战胜的强敌。
李戍渊看着欢呼的人群,又看向远方已然开始缓慢崩塌的皇冠大厦,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他走到陆晨身边,沉声道:“它死了。”
陆晨在凌的搀扶下,终于勉强站直了身体。他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冰冷地扫过废墟城市的方向。他能感觉到,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充满审视与贪婪的视线。
“枭”死了,但废墟的规则没有变。弱肉强食,王座空悬,必然引来新的觊觎者。
他深吸一口气,压榨出体内最后一丝力量,并非用于战斗,而是用于……宣告。
他举起手中的骨矛。
嗡——!
一股混合着极致冰冷与一丝诡异侵蚀之意的意志波动,以他为中心,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声却坚定地扩散开来!这波动并不强烈,却带着清晰的“印记”——那是斩杀了“枭”的胜利者的气息,是“裁决”的威严,更是掺杂了让所有感知到它的存在都隐隐感到不适的、“模因”的警告!
这股意志扫过整个战场,掠过欢呼的人群,穿透破损的城墙,向着广袤而危险的废墟深处蔓延而去。
它所传递的信息简单而直接:
旧的王已死。
此地,有了新的主宰。
冒犯者,将承受比死亡更冰冷的终结,与比污染更诡异的湮灭。
欢呼声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他们看向那个以骨矛支地、身形摇摇欲坠却如标枪般挺立的少年,眼中充满了敬畏、感激,以及一种看待领袖的、全新的目光。
凌紧紧扶住陆晨的手臂,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和冰冷,但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不容置疑的王者威严。
李戍渊看着陆晨的背影,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以及一丝决然。他上前一步,站在了陆晨侧后方半步的位置,这个细微的动作,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与立场。
意志的宣告如同涟漪般扩散,消失在废墟的尽头。
城市深处,某些强大的存在收回了目光,隐入了更深的阴影,似乎在权衡。另一些则发出了低沉的咆哮或无声的冷笑,对新王的“加冕”不以为然,蠢蠢欲动。
陆晨缓缓放下了骨矛,剧烈的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五脏六腑的剧痛。
他成功了。他带领坚壁镇幸存了下来,他斩杀了“枭”,他确立了新的秩序。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枭”临死前那道恶意的精神残响去了哪里?
骨矛裂痕中那诡异的力量究竟源自何处?是否会反噬自身?
那些在黑暗中窥探的目光,何时会化为实质的利刃?
他站在破碎的城头,脚下是敌人的尸骸,身后是幸存的家园,前方是迷雾重重、危机四伏的未来。
新王加冕,但王座之下,已是暗流涌动。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最高警戒。”陆晨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战争,还没有结束。”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也孕育着无数秘密的钢铁丛林。
新的时代,已经在他手中,掀开了血腥而未知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