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跌跌撞撞冲回据点所在的防空洞入口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他几乎是从最后一段斜坡滚落下来,重重摔在警戒线前的碎石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谁?!”守夜战士的低喝和枪栓拉动声同时响起。几道手电光柱瞬间锁定了他。
“是……队长!”一名眼尖的战士惊呼。光柱下,陆晨的模样令人心惊:作战服破碎不堪,裸露的皮肤几乎被暗红与青黑交织的异化纹路完全覆盖,这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不祥的热度与微光。他脸上、脖颈直至锁骨下方,都布满了类似的纹路,右眼一片纯粹的暗红,左眼则空洞失焦,只有深处一点冰蓝余烬在艰难闪烁。他拄着骨矛,才能勉强半跪起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和浓重的血腥味。
李戍渊和凌闻讯狂奔而来。看到陆晨的样子,凌的眼泪瞬间涌出,死死捂住嘴才没哭出声。李戍渊则瞳孔骤缩,强压震惊,迅速上前搀扶:“陆晨!伤在哪里?追兵呢?”
“后面……可能有尾巴……但不重要了。”陆晨的声音嘶哑破碎,仿佛砂纸摩擦。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个鼓鼓囊囊、沾满污渍的收纳袋,塞进李戍渊手中,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净水议会’……技术遗存……交给老陈……快!”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颤,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栽倒!李戍渊和旁边战士手忙脚乱地扶住他,只觉得触手滚烫,仿佛抱住了一块燃烧的炭。
“抬进去!小心!”李戍渊吼道。众人七手八脚将陆晨抬入洞内深处临时清理出的“医疗区”。说是医疗区,不过是铺了几张垫子,摆着所剩无几的药品器械。
张医生立刻上前检查,但手指刚碰到陆晨的脉搏,就被那皮肤下狂暴奔流的能量震得手指发麻。“能量严重失控!身体在自我崩溃和异化间拉锯!体温过高,心率……紊乱得无法计数!”他脸色惨白,“没有‘花园’的稳定剂压制,我们现有的手段根本……”
“用镇静剂!最大剂量!”凌带着哭腔喊道。
“没用的!他的生理状态已经超出常规药物作用范围了!”张医生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陆晨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左眼中的冰蓝余烬与右眼的暗红激烈冲突,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皮肤下的异化纹路亮度骤增,仿佛要破体而出!一股混乱、冰冷又充满侵蚀性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靠近的几个战士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心生恶寒。
“按住他!”李戍渊扑上去,和几名最强壮的战士死死压住陆晨挣扎的身体。但陆晨的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将他们掀翻。
混乱中,陆晨那暗红的右眼死死盯住了被放在一旁、依旧散发着微弱混沌波动的骨矛。骨矛仿佛受到了召唤,微微震颤起来。
“不……能……”陆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左眼中那点冰蓝余烬猛地燃烧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裁决”意志如同最后一道堤坝,强行阻挡了身体对骨矛力量的进一步渴求,也稍稍遏制了体内那完全失控的混沌涡旋。
他停止了剧烈挣扎,但身体依旧紧绷如弓,汗水混合着皮肤渗出的暗红色组织液浸透了身下的垫子。异化纹路的亮度缓慢下降,但蔓延的趋势并未停止,左眼中的冰蓝也变得更加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他……在靠自己硬抗……”张医生喃喃道,眼中满是震撼与无力。
李戍渊喘着粗气,看着陆晨那非人的痛苦模样,又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收纳袋,眼中闪过决绝。“凌,你留下,配合张医生,想办法让他舒服点,哪怕一点点!老陈!”他转头怒吼,“带上东西,跟我来!我们没时间了!”
指挥点内,老陈早已急得团团转。看到李戍渊带来的收纳袋,他立刻扑到工作台前,小心翼翼地打开。
几块淡蓝色的、内部有液体流动般的晶体板;三本用特殊柔性金属箔密封的日志;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布满复杂能量回路的金属圆盘。
“这……这是……”老陈的眼睛瞬间瞪大,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物品,“高密度信息存储晶体!还有……这是旧时代生物能量场谐振器的核心部件?日志的密封技术……远超我们!”
他顾不上详细研究,首先拿起那个金属圆盘,连接上自己改装的简陋分析仪。屏幕闪烁,开始读取圆盘内部残留的、极其微弱的能量 signature。
“能量特征……纯净、稳定、带有强烈的生命共鸣属性……与‘深井’的冰冷有序截然相反,但……结构层次非常高!”老陈飞快地操作着,额头冒汗,“它在试图自我修复?不,是在寻找共鸣源……需要特定的频率激活……”
“有没有对抗‘深井’精神压制的东西?”李戍渊急切地问。
“原理上,这种基于生命共鸣的场,天生就对‘深井’那种命令式精神网络有排斥和干扰作用!但怎么把它用出来……”老陈抓了抓头发,目光落在那些晶体板和日志上,“关键可能在这些资料里!但我需要时间解读!”
“我们没有时间了!”李戍渊一拳砸在桌上,双目赤红,“陆晨撑不了多久!外面‘深井’的大军随时会到!”
就在这时,负责监控外部能量的战士冲了进来,脸色惨白:“报告!西北方向,‘死寂区’边缘,检测到大规模、高强度能量反应!正在快速移动!预计……最多两小时,就会进入我方能感知的最近距离!”
最后的时间,如同沙漏中的流沙,飞速流逝。
据点内,绝望与决绝的气氛交织。战士们默默检查着最后一点弹药,加固着简陋的工事。凌守在陆晨身边,用湿布擦拭着他滚烫的额头和不断渗出异样液体的皮肤,泪水无声滴落。陆晨的意识在混沌的深渊边缘沉浮,仅凭那一点冰蓝余烬般的意志,死死锚定着最后的人性与责任。
老陈将自己锁在工作台前,双眼布满血丝,疯狂地破译着晶体板中的数据,翻阅着那些用古老术语写就的日志。张医生则在尝试用陆晨之前留下的混沌能量结晶,结合所剩无几的医疗器械,看能否制造出一点临时的、压制能量暴走的缓冲剂。
李戍渊站在洞口,望着西北方天空隐约泛起的、不正常的幽蓝光晕,握紧了拳头。
王旗未倒,但旗杆已布满裂痕,旗下皆是伤痕累累、濒临绝境的战士。
唯一的希望,在那个濒临失控的领袖带回的、来自古老年代的遗存之中。而敌人,已带着钢铁与毁灭的洪流,碾过地平线。
最终的时刻,即将到来。是迎来彻底的黑暗,还是在余烬中,迸发出最后一丝逆转的血火?
所有人都知道,答案,就在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