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水厂会面带回的加密芯片，在老陈的操作下吐出大量数据流。屏幕幽光映照着临时指挥室内众人凝重的脸。
“‘深井’活动热点图，能量特征频谱分析，还有……疑似内部结构分级推测。”老陈快速滚动着页面，“苏婉没骗人，这些情报很有价值，虽然都是外围观察和逆向推导，但系统性强过我们之前所有零碎信息。”
图谱显示，“深井”的活动并非无序。他们以“死寂区”深处的“主井”为核心，辐射状向外派遣不同等级的“单位”。最低级的是“清道夫”这类执行具体任务的改造士兵；再往上有负责区域侦察和样本初筛的“观察者”；更高级的则标注为“净化者”和“架构师”，功能不明，但出现频率极低，每次都伴随着大规模能量波动。
“看这里，”张医生指着一段频谱分析，“‘清道夫’的通讯和能量传输，高度依赖一种被称为‘主脑意志网络’的东西。这个网络似乎既是命令渠道，也是能量源和精神稳定器。苏婉提到的‘扰乱链接’，指的就是这个。”
“有弱点吗？”李戍渊追问。
“有，但很难利用。”老陈调出另一份文件，“网络信号在通过高密度生命能量场或强电磁干扰区时会衰减。‘净水议会’那个‘特殊生物场’可能就是天然屏障。另外，芯片里提到，‘主脑’对高度混沌、无法被其逻辑解析的能量反应，会表现出短暂的‘排斥’和‘规避’倾向，需要更长时间分析才会做出应对。”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看向陆晨。他体内那冰火交织的混沌力量，无疑是“无法解析”的典型。
陆晨神色不变：“他们提供的情报里，有没有关于‘花园’和‘深井’关联的内容？”
“有提及，但语焉不详。”老陈翻找着，“只提到‘花园’的某些生命培育技术，与‘深井’早期的某个生物分支项目有渊源，但后来分道扬镳。‘花园’走的是有机共生路线，‘深井’则彻底倒向机械改造和意识统合。双方似乎处于一种微妙的、互不侵犯但互相警惕的状态。”
情报拼图又多了一块。陆晨沉思片刻：“‘净水议会’提供的管道地图分析完了吗？”
“正在做。”秦虎接话，指着桌上摊开的手绘地图与芯片中的电子图叠加影像，“从净水厂通往深处的管道系统非常复杂，很多路段已经坍塌或堵塞。但有一条主通道，标记相对清晰，最终指向一个被称为‘旧枢纽站’的地方。那里末世前是地下交通和管线枢纽，现在情况不明。”
“旧枢纽站……”陆晨手指在地图上那个标记点敲了敲，“位置正好在‘深井’活跃区边缘，但又偏离他们的主要辐射方向。‘净水议会’特意标出这里，是暗示我们可以以此为中转或前哨，还是……那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借我们的手清理什么？”
“需要侦察。”秦虎主动请缨。
“不。”陆晨摇头，“我们刚和‘净水议会’建立联系，不宜立刻深入他们提供的敏感路径。而且，”他看向西北方向，“‘深井’刚在我们这里折损了三名‘清道夫’，他们不会毫无反应。与其主动进入未知区域，不如等他们出招。”
他的判断基于最冷静的风险评估。众人信服。
接下来的几天，坚壁镇在高度戒备中度过。防御体系日夜运转，侦察范围扩大到极限。陆晨则继续在地下隔离场打磨力量，尝试将“静寂”与“侵蚀”特性以更精妙的方式结合，开发出诸如“能量偏转护盾”、“局部物质惰化”等更具战术灵活性的能力。每一次测试，凌都详细记录，数据曲线显示陆晨对力量的掌控度在稳步提升，但情感波动指数依旧低迷，某些认知功能区域的活动模式则越来越趋近于……非人化的高效。
第三天深夜，预警骤然响起。
不是来自西北的“深井”，而是来自正西方向——废铁城的地盘！
了望哨报告，废铁城方向火光冲天，爆炸声连绵，隐约能听到改装引擎的疯狂轰鸣和……一种从未听过的、低沉而规律的震动声，仿佛有巨兽在地底行进。
“是‘深井’！”秦虎脸色一变，“他们在攻击废铁城！为什么？”
陆晨迅速登上了望塔。西面的夜空被火光映红，爆炸的闪光不时刺破黑暗。那种低沉的震动感即便隔了这么远，也能通过地面隐约传来。
“‘清道夫’在我们这里失利，转向攻击相对弱小、且与他们‘钢铁与火焰’理念冲突的废铁城。”陆晨冷静分析，“既是一种报复和威慑，也可能是在测试新战术，或者……奎克那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我们要帮忙吗？”凌问道。尽管与废铁城是敌对关系，但“深井”是更恐怖的敌人。
陆晨沉默地看着远方的火光。帮忙？以什么立场？废铁城是敌人，且残暴贪婪。但让“深井”轻易吞并废铁城，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自己。
“秦虎，带一支最精锐的快速反应小队，携带重火力，向废铁城方向潜行。不要介入战斗，只在外围观察，记录‘深井’出动的兵力、武器和战术。如果发现奎克溃逃……视情况决定是否接触或获取情报。”陆晨下令，“李戍渊，哨站和主镇进入最高战备，预防‘深井’声东击西。”
“是！”
秦虎领命而去。陆晨则留在了望塔上，目光深沉。体内的力量似乎感应到远方激烈的能量碰撞，微微波动，骨矛传来隐约的兴奋感。他强行压下，保持绝对冷静。
火光持续了半夜，在天亮前逐渐黯淡。那种低沉的震动声也消失了。
上午，秦虎小队带回消息。
废铁城……几乎被抹平了。
他们看到的是一片燃烧的废墟，到处是焦黑的金属残骸和奇形怪状的尸体——有废铁城暴徒的，也有大量身穿灰色制服、肢体经过不同程度机械改造的“深井”士兵。战场中央，有一个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巨大塌陷坑，边缘光滑，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熔化后又冷却。坑底残留着高温灼烧和能量侵蚀的痕迹。
“没有看到奎克的尸体，也没有看到他的‘熔炉’战甲残骸。可能逃了，也可能被带走了。”秦虎汇报道，“‘深井’出动了至少上百名改造士兵，还有几种我们没见过的重型单位——一种四条机械腿、顶部有多管武器的步行平台；还有一种圆盘状、悬浮低空、能发射连锁电弧的玩意儿。他们推进很有章法，先用那种圆盘进行电磁瘫痪和范围杀伤，然后步行平台和士兵清场。废铁城的人根本组织不起有效抵抗。”
“战斗结束后，‘深井’部队有序撤离，带走了所有他们自己单位的残骸和部分有价值的战利品，对废铁城废墟和可能的幸存者似乎没兴趣。”秦虎补充道，“就像……完成了一次既定的‘清扫’任务。”
不是掠夺，是清除。陆晨明白了。“深井”对废铁城这种“低效、混乱”的势力，采取的可能是直接“净化”策略。那么，对于表现出“高危进化”特质的自己，他们会采取更谨慎的“回收”还是更暴烈的“净化”？
“还有这个，”秦虎递过来一块扭曲变形的金属片，是从一具“深井”重型单位残骸上掰下来的，上面蚀刻着复杂的编码和一个比“清道夫”更复杂的螺旋三角符号，三角中心有一个小小的数字“VII”。
“VII……第七序列？还是第七型号？”老陈接过去研究。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深井”拥有更庞大的武力序列。废铁城的覆灭，只是一个警告，或者一次热身。
压力如同实质的乌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陆晨却看着那块金属片，异色眼眸中光芒闪烁。他从老陈那里接过金属片，握在掌心。体内的混沌力量微微涌动，骨矛传来一丝探究的意念。
他集中精神，尝试用力量去“感知”金属片内部残留的信息。这不是物理扫描，而是更深层的、触及能量印记的触碰。
瞬间，破碎的画面和信息碎片涌入脑海——冰冷的指令流、编号VII-43的自我状态报告、对“高熵混沌目标”的战术评估请求、以及一个一闪而过的、位于地下极深处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冰冷造物的模糊轮廓……
陆晨猛地松开手，金属片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脸色微微发白，额头渗出细汗。
“陆晨？”凌紧张地问。
“……没事。”陆晨闭眼平复了一下翻腾的识海和体内躁动的力量，“看到了一点……‘深井’内部的片段。那个‘主脑’，确实存在，而且……非常庞大，非常古老，非常……冰冷。”
他睁开眼，看向西北“死寂区”，目光锐利如刀。
“废铁城是警告，也是测试。接下来，他们的重点，会回到我们身上。”他的声音冰冷而肯定，“准备迎接真正的风暴吧。在我们和‘主脑’之间，只有一方能继续存在。”
王座的基石，需要敌人的尸骸来铸就。而“深井”，无疑是最坚硬、最庞大的一块试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