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某部委大院。
赵平云放下电话。
他比赵明轩更加沉稳,也更加狠辣。
如果说赵明轩是一条乱咬人的疯狗,那赵平云就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刚才电话里,那个平日里自诩精英的弟弟,哭得像个废物。
“蠢货。”
赵平云骂了一句,但还是拿起了桌上的座机。
赵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赵明轩要是倒了,拔出萝卜带出泥,整个家族在江东省的布局都会受到重创。
他拨通了江东省某位大佬的电话。
语气恭敬。
“李叔,是我,平云。”
“……对,家里小弟不懂事,在下面闹了点误会。”
“……是是是,年轻人嘛,做事冲动……”
“能不能请您跟下面打个招呼,先把人保出来,内部处理。”
“……对,家父也挺关心这事的。”
挂断电话,赵平云并没有放松。
他太了解这种政治漩涡了。
如果仅仅是个县里的副县长,绝对不敢这么硬刚。
许天背后肯定有人。
“林家……”
“周家……”
赵平云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难道是林建国那个老顽固要翻脸?
……
江城县,风暴中心。
许天的手机快被打爆了。
先是省委组织部部长周国涛。
电话那头,周国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许天,你在玩火。”
“周部长,火已经烧起来了。”
许天站在医院的走廊尽头。
“如果不把这把火烧旺点,湿柴火只会把人呛死。”
“你知不知道,刚才省里有人给纪委打电话了,说要慎重处理。”
周国涛语气沉稳。
“赵家的根基,比你想象的要深。”
“我知道。”
“那你还敢干?”
“周部长,您当初给我那个最高分,不就是因为我敢干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轻笑。
“好小子,拿我的话堵我。”
周国涛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记住,伞我给你撑一半,剩下的一半,得看你自己的骨头够不够硬。”
“要是折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明白。”
刚挂断,林建国的电话就进来了。
这位准岳父的话更直接,更像是一位长辈对晚辈的叮嘱。
“清涵昨晚给我打电话了,哭了一宿。”
林建国叹了口气。
“许天,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也不管你会得罪谁。”
“我只有一个要求。”
“您说。”
“别让那帮畜生脏了我女儿的眼。”
“既然动手了,就给我打扫干净!”
“是!”
许天挺直腰杆。
“保证完成任务!”
有了这两通电话,许天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上面顶住了,下面就该收网了。
……
下午三点,江城县委大院。
罗毅坐在办公室里,正在碎纸机前忙碌。一沓沓文件被塞进去,变成细碎的纸条。
他眼皮一直在跳,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昨晚赵明轩给他打电话,让他放心,说市里会有人来接管案子。
可就在刚才,他听说市局的人灰溜溜地撤了。
“没事……没事……”
罗毅自我安慰着。
“我是纪委书记,是班子成员,他们动不了我。”
“就算要查,也得经过市委批准……”
只要把这些收钱的账目销毁,死无对证,谁能拿他怎么样?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罗毅吓得手一抖,差点把领带塞进碎纸机里。
“谁?进来!”
他强装镇定,坐回椅上。
门开了。
进来的不是他的秘书,也不是县委的人。
是三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陌生男人。
领头的一个中年人,面无表情地走到桌前,亮出了证件。
“罗毅同志,我是江州市纪委的。”
“关于城东项目审计违规,以及你涉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问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罗毅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市纪委!
而且是直接上门!
“你们……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罗毅猛地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坐回去。
“我是县委常委,你们抓我需要程序!”
“我要给市委办李主任打电话!”
“不用打了。”
中年人冷冷地说道。
“刘长顺刚才已经被省纪委带走了。”
这一句话,彻底击碎了罗毅最后的心理防线。
刘长顺是赵家在市委的大管家,也是他的直接上线。
连刘长顺都倒了,说明赵家的保护伞破了!
“完了……全完了……”
罗毅瘫软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任由两个人架起他的胳膊,往外拖去。
走廊里,不少机关干部探出头来,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这位罗书记,此刻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走。
大院门口,许天和林谦并肩站着。
看着罗毅被塞进那辆面包车,林谦忍不住感叹:“没想到,他倒得这么快。”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许天点了一根烟。
“当他选择做赵家的狗那一刻起,这就是注定的下场。”
“赵明轩呢?”
林谦问道。
“罗毅进去了,赵明轩还能撑多久?”
许天看着那辆远去的面包车,吐出一口烟圈。
“罗毅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该去给那位赵公子收尸了。”
此时,赵明轩正躲在城郊的一处会所里。
他刚挂断大哥赵平云的电话,大哥让他稳住,说正在找关系运作。
突然,房间里的电视新闻插播了一条消息。
“本台讯:江州市纪委今日下午宣布,江城县纪委书记罗毅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同时被带走调查的,还有市委办主任刘长顺……”
门被推开。
进来的不是服务员,也不是警察,而是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这人赵明轩认识,是他父亲以前的秘书,现在赵家的大管家,老吴。
“吴叔,我爸呢?我哥呢?”
赵明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站起来。
老吴没说话,只是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这是平云少爷让我带给你的。”
赵明轩颤抖着手拆开信封。
里面没有支票,没有机票,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字:
【认罪,保命。】
赵明轩盯着那四个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他把纸条撕得粉碎,歇斯底里地吼道。
“什么意思?”
“让我去坐牢?”
“我是赵家人!”
“他们凭什么抓我?”
“就凭那个乡巴佬手里的一盘录像带?”
“少爷。”
老吴的声音很平,平得让人心寒。
“那不是一盘录像带,那是燎原的火。”
“孙晖把东西直接递到了省纪委王书记办公桌上。”
“与此同时,京城有人给老爷子打了电话,问赵家是不是想在江东搞独立王国。”
“平云少爷说了,这把火要是烧到省里,赵家在江东二十年的布局就全完了。”
“必须有人要把这火引走,把它圈在一个框子里。”
赵明轩愣住了,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
他跌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白如纸。
“我是那个框子?”
“是。”
老吴点点头。
“只要你把所有事情扛下来,承认是个人行为,与家族无关,家里会运作。”
“死刑能免,无期是底线。”
“如果我不扛呢?”
赵明轩咬着牙。
“那录像带里的内容就会变成强奸致人死亡或者组织黑社会性质组织,到时候,家里就是想保你,也没那个借口了。”
赵明轩惨笑一声。
这哪里是救他,这是在逼他去死,以此来换取家族的平安。
这就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家族,在利益面前,血缘薄得像张纸。
楼下传来了警笛声。
老吴整理了一下衣领,转身往外走。
“警察上来了。”
“少爷,体面点。”
……
江城县委大院,许天办公室。
许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
桌上的电话响了。
是陈望年打来的。
“喂,书记。”
“人带走了。”
陈望年的声音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松弛。
“省纪委直接动的手,没惊动市里,车直接上了高速,往省城去了。”
“好。”
许天抿了一口茶,茶叶沫子有点苦,但在嘴里回甘。
“罗毅那边也撂了。”
陈望年继续说道。
“这小子骨头比我想象的还软,还没上手段,就把赵明轩怎么指使他做假账、怎么收受贿赂、怎么利用职权打压异己的事全吐干净了。”
“连带着市委办的那个刘长顺,也栽进去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许天转身,靠在办公桌上。
“罗毅这种人,也就是仗势欺人的狗。”
“主人在的时候叫得凶,主人一倒,他咬主人比谁都快。”
“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他恨不得把赵明轩小时候尿床的事都抖出来。”
“许天啊。”
陈望年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这次的事,动静太大了。”
“省里的赵家虽然断尾求生,放弃了赵明轩,但这梁子算是结死了。”
“那个赵平云,在京城可是个人物,以后……”
“书记,这世上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买卖。”
许天笑了笑。
“我们要是不动这一刀,现在进去的就是您和我。”
“至于以后?”
“那是以后还要下的棋。”
“眼下这盘棋,咱们赢了。”
“你小子,倒是看得开。”
陈望年也笑了。
“行了,晚上来家里吃饭,让你嫂子包顿饺子。”
“老周也来,那家伙现在估计正在局里放鞭炮呢。”
挂了电话后,门被推开,林谦走了进来,带着笑意。
“还有个小道消息。”
“听说省里那位副省长,也就是赵明轩他二叔,突发心脏病,住院了。”
“申请了病退。”
许天把文件合上,扔回桌上。
“病退好啊。”
许天看着林谦,眼神清亮。
“退了,就能安享晚年。”
“要是不退,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总想把坑边的人踹下去,那就只能让人给抬下去了。”
林谦看着许天,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发现,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年轻人,说话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那种云淡风轻背后的杀伐果断,竟然让他这个官场老油条感到了一丝敬畏。
“对了,老林。”
许天突然换了个话题。
“晚上去书记家吃饺子,你带两瓶好酒。”
“别拿你那藏着的二锅头糊弄,去把那两瓶五粮液带上。”
“哎!不是,那酒我都舍不得喝……”
林谦一脸肉疼。
“别废话,今晚庆功宴,你不出血谁出血?”
“行行行,带带带!”
林谦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又停下。
“许县长,说真的,这次……谢了。”
如果不是许天拉他上船,如果不是许天那晚的那个电话,现在的他,恐怕正跟罗毅一样,在铁窗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许天摆摆手,没回头。
“谢什么,都是革命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