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川西边陲而出,一人一骑,人马不歇。
张豪胯下的骏马已经跑废了三匹,皆是筋骨断裂的上等良驹。
当他终于踏入四川腹地,那片属于唐门的连绵丘陵时,连风都变了味道。
不再是单纯的草木之气。
风里,混杂着一股金属摩擦后特有的焦糊味,还有一种陈年老毒浸入土地后,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甜腥。
唐门,到了。
张豪没兴趣去寻什么山门牌坊,更懒得走那九曲十八弯的拜山路。
他没时间。
他勒马,闭眼,感知铺天盖地。
这片区域的炁机流转,如蛛网般繁复,唯有一处,戒备森严,气息厚重,如同一颗正在搏动的心脏。
就是那里。
张豪翻身下马,一掌拍在马臀。
通人性的良驹嘶鸣一声,自行跑开寻路求生。
而他,则迈开步子,不偏不倚,笔直朝着那炁机核心,悍然撞了过去!
一步踏出,即为生死之界。
刚闯入那片看似寻常的林地,整个世界,瞬间活了。
脚下的泥土传来机括被挤压的闷响。
两侧的树干响起机簧强行绷紧的呻吟。
无数细不可闻的转动声、拉弦声,从四面八方悄然响起。
没有警告,没有杀气。
这便是唐门的领域,踏错一步,就是尸骨无存。
下一秒。
咻咻咻咻咻!
上百道淬着幽蓝剧毒的寒光,撕裂林间昏暗,从地底、树冠、石缝……从每一个常理之外的刁钻角度,无声攒射!
每一支弩箭都闪烁着见血封喉的妖光,在空中交织出一片细密的死亡阴影。
它们的目标,不是张豪的身体,而是他前后左右,上下内外,所有能被称为“空间”的区域。
一张由淬毒弩箭织成的绞杀之网,当头罩下!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成名高手头皮炸裂的杀局,张豪甚至连行走的节奏都没有丝毫改变。
他只是鼻腔里逸出一声低沉的哼鸣,那是野兽进食前的不耐。
嗡!
一层淡金色的气罩在他体表一寸处浮现,凝练如琉璃。
霸王罡气!
铛铛铛铛铛铛——!
一连串密集到几乎连成一片的爆响炸开!
那些足以洞穿数层钢板的淬毒弩箭,撞在那层看似单薄的罡气上,下场只有一个。
崩碎!
箭簇在接触的刹那便扭曲、汽化,箭杆应声炸成齑粉!
无数碎片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噗噗噗地钉入周遭的树木与岩石,留下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孔洞。
而那些致命的蓝色毒液,在触及罡气的瞬间,便发出“滋啦”的爆响,连一丝青烟都未升起,就被那股纯粹的阳刚之气直接焚烧、蒸发!
从头到尾,别说伤到张豪,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未曾沾染。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唐门领地!”
数声厉喝从暗处炸响。
林间阴影里,七八道身影闪出,将张豪团团围住。
他们身着唐门标志性的劲装,手持各式兵刃,眼神凝重如铁,死死盯着场中那个毫发无伤的男人。
这是什么怪物?
硬闯唐门杀阵的莽夫,他们见过。
可像眼前这般,如入自家后院,硬顶着“蜂巢”齐射却毫发无损的……此生未见!
那层金光是什么路数?哪家的横练能霸道到这种地步?!
张豪停下脚步。
蛮横的感知早已扫过全场,周围的暗处,至少还潜藏着三十多名唐门弟子,更多的机括暗器已经悄无声息地重新锁定了他的每一处要害。
但他没有动手。
他是来救人,不是来平山的。
张豪双手负后,站得笔直,声音灌注了气劲,轰然荡开。
“三一门,张豪!”
“有万分紧急之事,求见唐门门长!”
三一门?
那几个现身的唐门弟子面面相觑。
这个名号他们听过,曾经的仙家门派。可自左若童闭关后,三一门便与世隔绝,几乎不在江湖走动。
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如此年轻,又强得如此不讲道理的弟子?
这张豪……看着不过二十出头,这身横练功夫,怕是连门里的长老都啃不动!
为首的刀疤脸队长不敢怠慢,更不敢放行。
“你在此地等候,不许再动!”
“我已派人回报门长,如何处置,自有定夺!”
说完,他对着暗处打了个手势。
林间的气氛,瞬间又绷紧了三分。
无数道隐藏的机括蓄势待发,只要张豪再动一下,迎接他的,就将是比刚才猛烈十倍的雷霆轰杀。
张豪等了片刻。
眉头,渐渐拧紧。
他能感觉到报信的人已经跑远,但这一来一回,又要耽搁多久?
他的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幅幅画面。
那个叫李鼎的高大汉子,死战不退!
那对叫唐同壁和杜佛嵩的夫妻,双双被妖刀斩杀!
七十三岁的唐家仁,在血泊中匍匐前行!
多等一分钟,那些可敬的英雄,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烦躁!
一股难以遏制的烦躁,从他心底轰然烧起!
张豪向前,重重踏出了一步。
咚!!!
这一步,不是踩在松软的泥土上。
而是踩在了整片大地的筋骨上!
一股无形的恐怖压力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地面肉眼可见地向下沉降三寸!
刀疤脸队长瞳孔骤缩,只觉得一座山当头压下,胸口发闷,呼吸停滞!
眼前的男人明明只是动了动脚,在他眼中,却像是一头沉睡的洪荒巨兽,缓缓睁开了那双漠视苍生的眼瞳!
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手心全是冷汗,下令总攻的念头在脑中疯狂尖叫!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瞬间。
一个苍老,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凭空响起,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让张豪小英雄进来吧。”
“我唐门,没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这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话音落下的瞬间,张豪释放出的那股恐怖压力,竟被这声音轻飘飘地抚平。
林间那些蓄势待发的机括声,齐刷刷地平息下去。
那股笼罩在张豪身上,几乎要将他千刀万剐的森然杀机,也如潮水般悄然退去。
刀疤脸队长狠狠松了口气,后背已然湿透。
他对着张豪抱了抱拳,态度比之前恭敬了十倍,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张豪英雄,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