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老旧木门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推开。
门外冰冷的夜风倒灌而入,裹挟着海港独有的咸腥与潮气。
屋内十几盏昏黄灯泡的光线一阵摇曳,墙上淫靡的浮世绘仕女图忽明忽暗,宛若在无声尖叫。
一股混合着劣质烧酒的酸味、烤鱼内脏的焦糊、男人汗液与烟草的油腻,以及地板缝隙污垢的腐臭,被这股夜风粗暴冲开。
原本沸反盈天的喧闹,戛然而止。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沉默的男人。
他身材很高,将那身明显不合身的码头苦力服撑得鼓鼓囊囊。
灯光昏暗,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双眼睛,是两口没有月光倒映的深井。
他幽幽地,一寸寸地,扫视着屋内的一切。
他看的不是人。
他在清点零件。
那些即将被他亲手拆解的零件。
一个……低贱的支那人?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屋内十几名鱼龙会成员的脸上,浮现出被冒犯的、混合了戏谑与病态优越感的扭曲笑容。
在这片码头,他们就是规则。
那些被他们视作两脚牲畜的华夏劳工,见到他们制服上的鱼龙徽记,哪个不是远远地就跪伏在地?
今天,居然有只猪,主动走进了屠宰场?
“喂喂,我看到了什么?”
“一只迷路的、肮脏的羊羔?”
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
为首的壮汉狞笑着从榻榻米上站起。
他身高超过一米九,虬结的肌肉盘错,将敞开的和服撑得满满当当。胸口到手臂的大片狰狞夜叉纹身,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青光。
他随手抄起矮桌上的胁差。
刀身反射出一抹冰冷的寒光。
“小羊羔,你走错地方了。”
壮汉拖长了语调,用刀尖慢条斯理地剔着指甲里的污垢。
他迈着沉重的四方步,不紧不慢地逼近。
地板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身后的同伴们彻底放松,爆发出更加肆无忌惮的哄堂大笑。
有人轻佻地吹起了口哨。
有人用下流的眼神在张豪身上逡巡,盘算着从哪里下刀,能让这件“玩具”叫得更凄惨一些。
这甚至算不上一场战斗。
只是一场用来下酒的、单方面的虐杀余兴。
张豪没有说话。
甚至没多看那壮汉一眼。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不带一丝波澜,扫过屋内每一个人的脸。
将他们的面孔,他们的气息,他们灵魂深处属于渣滓的腐臭味,一一记下。
他的沉默,在壮汉眼中,被解读为极致的恐惧。
“怎么?吓到腿软,不会说话了?”
壮汉终于走到张豪面前,庞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他抬起胁差,用冰冷的刀面,一下,又一下,极具侮辱性地拍打着张豪的脸颊。
钢铁的冰冷触感,混合着壮汉口中喷出的浓重酒气,扑面而来。
“现在,跪下来,舔干净我的鞋子。”
“或许,我会发发善心,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壮汉的脸因兴奋而扭曲。
他几乎已经能听见,下一秒,这个支那人骨头碎裂的哀嚎。
然而,他期待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张豪,终于有了第一个动作。
他对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充满了肮脏恶意的脸,简简单单地,挥出了一拳。
拳头很普通。
没有罡气,没有光影,甚至没有带起一丝破风声。
壮汉脸上的狞笑更盛。
蠢货!
他甚至懒得去躲,准备用脸硬接这一拳,然后用胁差的刀锋,慢慢割开对方的喉管。
下一瞬。
他的笑容,连同他的思维,他的一切,凝固了。
拳头,轻轻地,印在了他的鼻梁上。
没有声音。
真的,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在后面那些鱼龙会成员惊恐到凸出的眼球里,他们看到了此生最荒诞、最违背常理的一幕。
壮汉那颗硕大的头颅,连同他肌肉发达的整个上半身,正从内部开始崩溃。
从拳头与鼻梁的接触点开始,一圈无声的、灰白色的涟漪诡异扩散。
涟漪所过之处,皮肤、肌肉、脂肪、骨骼……一切有形物质,都在无声无息地分解、湮灭!
不是炸开,是塌陷!
是构成他身体的最基本粒子,被一种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强行剥离了彼此的连接。
壮汉脸上的狞笑,就那样僵硬地,一寸寸地,化作灰白色的粉尘,簌簌滑落。
噗。
一声极其沉闷的轻响。
那已经彻底化为一捧“沙子”的上半身,终于失去支撑,爆成一团浓稠的猩红血雾。
温热的血液与灰白的脑浆,劈头盖脸地浇了后面那些正在看戏的鱼龙会成员一身。
“……”
整个居酒屋,瞬间死寂。
只有天花板上的灯泡,还在发出“滋滋”的微弱电流声。
那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狠狠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将他们从呆滞中拖入无底的恐惧深渊。
他们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他们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
那个男人,依旧站在那里,挥拳的姿势甚至都没完全收回。
仿佛刚才,他真的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而他们那位在横滨港作威作福的头目……
只剩下两条因为神经反射还在微微抽搐的腿,孤零零地,傻傻地,站在原地。
上半身,没了。
被一拳,打没了!
“啊……啊……怪物!怪物啊!”
不知是谁,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发出不似人声的破音尖叫。
这声尖叫,是一个信号。
地狱开宴的信号。
张豪迈开步子,面无表情地跨过那具还在喷血的半截尸体,走进了这间被鲜血与恐惧浸透的居酒屋。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开始了他今晚必须完成的工作。
屠宰。
一个男人嘶吼着,将手中的武士刀用尽全力劈向张豪头颅,刀锋附着一层不入流的微弱的炁。
张豪看都没看,继续向前。
刀锋在距离他额头半寸时,骤然寸断。
而张豪的手掌,已经按在他的天灵盖上。
轻轻一捏。
噗嗤!
头骨应声而碎。
另一个反应快的,转身撞破纸窗,想从二楼跳下逃生。
他身体刚探出窗外,一只手就从他身后伸出,抓住他的脚踝。
然后,猛地向后一扯,一抡!
轰!
那人被当做一柄人形战锤,狠狠砸在墙壁上,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涂鸦。
不到五分钟。
尖叫、求饶、骨裂、血肉模糊……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
居酒屋内,再没有一个完整的活口,也没有一寸干净的地板。
满地残肢断臂。
内脏与血污涂满了墙壁、天花板,以及每一张浮世绘仕女图。
空气中,只剩下浓稠到化不开的血腥。
张豪随手甩掉拳头上沾染的脑浆,眼神扫过这片他亲手制造的地狱,没有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