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箱根而出,通往东京的道路,变得空前死寂。
张豪的身影,化作一道在乡野间疾驰的金色流光。
他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那股凝如山岳的霸道气息,如同移动的飓风眼,肆无忌惮地向四周辐射开来,压得空气都发出沉闷的悲鸣。
脚下的大地在他每一次发力时,都会留下一个深邃的脚印,坚硬的岩石在他脚下,脆弱得如同被碾过的酥饼。
沿途,他经过了数个曾经在地图上被标记为异人据点的村镇。
没有伏击。
没有抵抗。
甚至,连一个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村口的神社鸟居歪倒在地,蒙着厚厚的灰尘。一户人家的木门大敞着,矮桌上一碗吃到一半的米饭旁,还散落着几根酱色的腌萝卜,饭菜早已冰凉。院子里的晾衣绳上,一件洗褪色的童稚和服随风摆动,像是无声的告别。
所有人都逃了。
在“佛剑”石川戒一被一拳打成虚无,“影杀”影七人间蒸发的消息传开后,任何侥幸心理都已荡然无存。
他们像一群被狼群惊扰的羊,放弃了所有零散的巢穴,疯狂地,朝着那座名为“东京”的,他们心目中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羊圈”涌去。
张豪对此,毫不在意。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体内的【炁血熔炉】,在吞噬了酒吞丸那庞大的鬼气与生命力之后,正以一种恐怖的效率疯狂运转。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充满了即将喷薄而出的,毁灭性的力量。
他需要一场,更盛大的战斗。
他需要一个,更坚固的沙袋。
他需要一次,能让他将体内积攒的所有【豪意值】,毫无保留地,彻底倾泻出去的,最终的狂欢!
就在他距离那座庞大的城市轮廓,只剩下不到五十里的时候。
他奔行的身影,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望向了东京的方向。
天空,不知何时,变了颜色。
并非乌云蔽日那种昏暗,而是一种极不正常的,仿佛被无数凝固的血液浸泡过千百次的,令人心悸的暗红。
原本洁白的云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如同活物内脏般,不断蠕动、翻滚的粘稠血雾。一道道更深邃的暗红色纹路,如同坏死组织的脉络,在血雾中蔓延,搏动。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充满了绝望、怨毒、与无尽悲鸣的庞大负面能量,正从那座城市的核心,冲天而起,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一片不祥的血海。
“嗯?”
张豪那双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能量之中,混杂着数以千计的,属于普通人的,微弱却又充满了生命力的“生魂”气息。
这些气息,此刻正像被投入了滚油中的飞蛾,发出尖锐而无声的嘶鸣,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被强行地从他们的肉体中剥离,然后,如同劣质的薪柴,被投入到一个巨大而又邪恶的“熔炉”之中。
“献祭?”
张豪的脸上,那份属于战斗前的兴奋,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纯粹的杀意。
他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这种,对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下手的,懦夫行径。
……
东京。
皇居之外,一处早已被清空,并由阴阳寮最顶级的结界术所笼罩的巨大广场之上。
一座由纯黑色的玄武岩搭建而成的,高达百米的巨大祭坛,正矗立在广场的中央。
祭坛的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不断蠕动、流淌的朱红色符文。那些符文像是长在岩石上的血管,随着下方汇入的能量,一下下地搏动着,散发着浓郁的血腥与不祥。
祭坛的四周,密密麻麻地跪着数千名身穿白色囚服,脸上写满了极致恐惧与绝望的普通人。他们是东瀛政府以“肃清内部不稳定分子”为名,从各地秘密抓捕而来的“祭品”。
他们之中,有头发花白的老人,浑浊的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无声流淌;有紧紧抱住孩子的母亲,用身体徒劳地想为孩子遮挡住那侵蚀灵魂的寒意;有失魂落魄的年轻人,目光呆滞,嘴唇无意识地开合,仿佛精神早已崩溃。
在他们的外围,是数百名身穿狩衣,面容冷漠的阴阳寮阴阳师。
他们手持法器,口中念念有词,组成了一个巨大而又精密的法阵。那低沉的诵经声,仿佛磨盘转动的声音,将那数千名“祭品”的哀嚎与哭喊,连同他们的生命力,一同,源源不断地,抽取出来,汇入到中央的祭坛之中。
而在祭坛的最顶端。
阴阳寮当代大阴阳师,徐福一脉的直系后裔,安倍昌浩,正身穿一袭最为华贵的十二单,手持一柄由千年桃木制成的法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身后,站着来自比壑山、柳生新阴流、神道教等各大流派的领袖。
他们的脸上,表情各异。
柳生家的老者闭着眼睛,握着刀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比壑山的宗佬藏在面具下的脸看不出表情,但那双露出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丝病态的狂热。
但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作了,沉默的默许。
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是唯一,有可能,战胜那个从地狱归来的魔神的,最后的机会。
“时辰已到。”
安倍昌浩的声音,平淡而又空灵,不带任何感情。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法杖。
一连串古老而拗口的音节从他口中吐出,在张豪听来,那不过是一阵比乌鸦鸣叫更难听的噪音。
“以三千生魂为祭!”
“以东瀛千年国运为引!”
“恭迎,我大东瀛战国之魂!”
“醒来!”
随着他最后一句咒言的落下。
他手中的法杖,猛地,向下一顿!
轰——!!!
整座祭坛,轰然剧震!
下方那数千名“祭品”的身体,在同一瞬间,猛地一僵。他们眼中最后的光彩,彻底熄灭,如同被掐灭的烛火。
他们的身躯迅速干瘪下去,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水分,化作一具具灰白色的干尸,维持着跪地的姿势,嘴巴大张,定格在无声的惨嚎中。
他们的灵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吸力,彻底抽干,化作一道道凄厉的白色流光,疯狂地,涌入了祭坛顶端!
祭坛之上,那翻涌的血色浓雾,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粘稠,如同沸腾的血浆!
紧接着。
十二道,充满了铁血、杀伐、与无上战意的恐怖气息,猛地,从血雾之中,冲天而起!
那不是单一的气息,而是十二种截然不同的压迫感。
有的,是如山崩海啸般的狂野与侵略。
有的,是如万载玄冰般的阴冷与沉寂。
有的,是如地狱业火般的暴虐与灼热。
十二股气息交织在一起,让整个东京上空的暗红天幕,都为之疯狂旋转,形成了一个覆盖了整座城市的巨大血色漩涡。
十二个,身高超过两米,身穿各式战国时代狰狞甲胄,手持各式传奇兵器的巨大身影,缓缓地,从血雾中,凝聚成型!
他们不是普通的式神。
他们是,由阴阳寮用特殊秘法,豢养了数百年的,战国时代最强武将的“英灵”!
他们的灵魂,被禁锢,被喂养,被用无数的怨念与血气淬炼,早已化作了,比恶鬼更凶残,比神明更强大的,纯粹的“鬼神”!
在他们半透明的灵体之内,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哀嚎,那些都是被献祭的三千生魂!
为首一人,身高近三米,头戴鹿角胁立兜,身披黑色当世具足,灵体构成的甲胄之上,暗金色的雷光如灵蛇般游走。
他手中,紧握着一柄名为“蜻蛉切”的巨大长枪。
枪尖之上,寒光凛冽!
德川四天王之首,战国第一猛将——本多忠胜!
他凝聚成型的瞬间,目光便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穿透了数十里的距离,精准无比地,锁定在了那个,正朝着东京方向,全速奔袭而来的,金色的身影之上。
一股冰冷的,纯粹的,属于军人的铁血战意,轰然爆发!
他那由灵体构成的嘴唇开合,发出在整个东京上空回荡的,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声音。
对张豪而言,这声音依旧是毫无意义的杂音。但他能清晰地“看”到,一股凝练到极致的“杀意”,化作无形的音浪,朝他滚滚而来。
“前方,东京!”
“越此线者!”
本多忠胜手中的“蜻蛉切”猛地向地上一顿,枪尖与虚空触碰!
嗡——!
一道无形的“界”,以枪尖为原点,瞬间在东京城外五十里的荒野上,划开!
那是一道横亘天地的,由纯粹杀意与规则凝聚而成的,死亡之线!
大地之上,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凭空出现,仿佛地狱的边界。
天空之中,一道肉眼可见的赤色气浪横贯长空,将血色的云海都斩为两段。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