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三一门议事大堂。
往日里能容纳上百人议事的宽阔厅堂,此刻却只坐着寥寥数人,显得空旷而死寂。
张豪坐在原本属于左若童的主位。他没换掌门道袍,依旧一身粗布短衫,虬结的肌肉将衣物撑得鼓鼓囊囊。他没说话,那股如山如岳的气场,便压得人喘不过气。
左手边,二师叔似冲,这位平日里洒脱不羁的小老头,此刻却眉头紧锁,无意识地揪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显然心乱如麻。再往下,是澄真、水云、长青,三一门如今扛大梁的第二代弟子。
“笃…笃…笃…”
张豪修长的手指在金丝楠木扶手上轻轻敲击,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都说说吧。”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澄真“霍”地站起,憋了几天的火气轰然爆发,一巴掌拍在案几上,茶杯被震得跳起半尺高。
“大师兄!还商量什么!”他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外面那些杂碎把咱们三一门当什么了?想来就来?依我看,就由我带队杀下山,把那狗屁‘十殿阎罗’的脑袋一个个拧下来,挂山门前当灯笼!”
“胡闹!”似冲猛地一拍扶手,怒斥道,“你当这是街头斗殴?万劫生死后牵扯多大,你现在杀下山去,除了泄愤,只会将我三一门彻底拖入泥潭!”
澄真被噎得满脸通红,还想争辩,张豪一记平淡的眼神扫过,他便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张豪的目光掠过众人,最终,落在了那个始终低着头、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水云身上。
“水云,你来说。”
水云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缓缓抬头。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怯懦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又迅速被一种冰冷的镇定覆盖。
“大师兄,师叔。”他起身一礼,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弟子以为,当务之急,并非报仇。而是如何处置……那些自行离山的师兄弟。”
这话一出,连似冲都愣住了。这几日,所有人的心神都在师尊闭关和蛊王来袭的大事上,竟下意识忽略了那些被迫下山的同门。
“他们虽是情非得已,但终究破了门规,背弃师门。”水云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有过不改,谓之非人’。我三一门立派数百年,规矩不能乱。弟子建议,将这些人尽数除名,日后生死,与我三一门再无干系。”
“你!”澄真勃然大怒,指着水云的鼻子骂道,“水云!你他娘的放什么屁?!他们也是我们的师兄弟!是为了保护家人才……”
“够了。”
张豪再次打断争吵。他看着水云,那双深邃的眼眸,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要将水云的灵魂都吸进去。
水云在张豪的注视下,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他感觉大师兄的目光,像两把烧红的刀,正一层层剖开他的五脏六腑。
许久,张豪才缓缓收回目光。
“水云说的,有几分道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但,还不够。”
张豪的手指停止了敲击。他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背对众人,望向堂外云海翻腾。
“我三一门,自祖师爷立派,讲的是‘自有后来人’。师尊他老人家心怀慈悲,广开山门,是为这乱世多留几分道门香火。但,时代变了。”
他的声音沉凝如铁。
“乱世将至,群魔乱舞。独善其身,已是妄想。既然如此,那些陈规旧矩,不要也罢!”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
“从今日起,我三一门,走精英路线!”
“离山的弟子,不必除名,也不再召回。让他们带着三一门的功夫,在山下自生自灭。是龙是虫,看各自造化。也算为我三一门,在天下埋下些种子。”
“而留在山上的……”他眼中精光爆射,“后山,无根生开辟的试炼之地,向所有内门弟子开放!”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两本册子。一本是张怀义托付的,纸页泛黄,写着古朴的【炁体源流】四字。另一本,则是洞山呕心沥血所创,崭新却蕴含无尽生机的【万象归真】。
他随手将这两本足以让整个异人界疯狂的秘籍,扔在了大堂中央的桌案上。
“这,是九奇技之二。从今日起,与我三一门的《逆生三重》并列,为镇派绝学!”
“凡三一门弟子,皆可修行!”
“轰——!!!”
整个议事大堂,空气仿佛都已凝固!
似冲猛地站起,带翻了身后的椅子也浑然不觉。澄真、长青等人,更是张大了嘴,眼珠子瞪得像要掉出来,脸上写满了骇然与不可思议!
将九奇技公之于众?!大师兄,疯了?!
“大师兄!不可!”似冲第一个失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此举……此举无异于将我三一门,架在天下异人的火上烤啊!”
“烤?”
张豪闻言,嘴角勾起一抹霸道至极的冷笑。
“我三一门,有我,有师尊闭关前的威慑。”
“有【炁体源流】的术之尽头,有【万象归真】的无限修复,还有【逆生三重】的破而后立。”
“有那试炼之地,为磨刀石。”
“用不了多久,不说师尊那天人境,我三一门,人人皆有望三重圆满,人人皆可身负奇技!”
“届时,我三一门,人人如龙!”
他环视众人,声音如神王法旨,不容任何反驳!
“我倒要看看,这天下,谁敢来烤?!”
“谁,又烤得动?!”
满堂死寂,针落可闻。许久,似冲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他嘴唇哆嗦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个计划的疯狂与宏伟。他艰难地开口:“豪儿……想法是好,可这三门功法,体系迥异,贸然同修,恐有走火入魔之危。如何梳理,如何融合,这……”
张豪的目光,落在了刚刚被他一句话惊得差点魂飞魄散的澄真身上,随即又扬声道:“洞山!”
片刻,一个身影从堂外匆匆跑入,正是负责典籍的洞山。他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行礼。
张豪指着澄真,又指着洞山,命令道:“澄真,你战斗经验丰富,知道什么最实用。洞山,你博古通今,理论扎实。从今天起,你们两个,负责梳理这三门功法,寻找辅助《逆生三重》突破的法门!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一套能让弟子们安全修炼的方案!”
“是!”澄真和洞山对视一眼,眼中同时燃起火焰,齐声应道。
就在这时,似冲却突然走上前来,对着张豪,郑重地,深深一揖。
“代掌门。”他第一次,用如此郑重的称呼,“师兄他天纵奇才,一步登天。代掌门你,天生霸体,以力证道。而我……困于二重之境,已数十年。眼看大厦将倾,我这根老朽的柱子,却连风雨都快扛不住了……”
老道的眼中,满是身为长辈却无能为力的焦虑与不甘。
他抬起头,眼神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决绝与悲壮。
“任何新法,必有凶险。与其让弟子们冒险……”他伸出自己那布满老茧的手掌,缓缓握紧,“不若,以我为田,以我为炉!”
“请代掌门,允我,做这三法融合的,第一个试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