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若童撑着最后一口气,将那道黑白光环强行压入张豪体内。
那三个疯狂旋转的三尸漩涡,在逆生之炁的死死镇压下,如同被浇上铁水的齿轮,终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停滞。
张豪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纯黑的眼眸中,浮现出最后一丝清明。
“师父……”
他的声音微弱得像是风中残烛。
下一秒,整个人如同被抽去骨头的麻袋,软倒在地,昏死过去。
左若童踉跄着走过去,蹲下身,手指探向张豪的鼻息。
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流。
他松了口气,抬手在张豪百会、神庭、气海几处大穴上连点数下,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先天炁,暂时封住了他体内仍在冲撞的暴戾炁流。
“睡吧。”
左若童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醒来之后,师父带你回家。”
他缓缓站起身,转过头。
龚启之已经从废墟中走了出来。
那身白袍依旧纤尘不染,身上的伤口在神国之力的修复下,已经愈合如初。他甚至还有闲暇,掸了掸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两人隔着百丈距离,遥遥相望。
风停了。
雪也停了。
整个昆仑绝顶,死一般的寂静。
“不算你这天赋异禀的徒儿。”
龚启之开口,声音平静如万古不变的冰川。
“天道为我设定的厌胜之人,其实是你。”
左若童没有回答。
他只是甩了甩那破碎的衣袖,让自己因战斗而略显凌乱的气态重新归于沉凝。
然后,用一种淡漠到极致的眼神,望着对方。
“你们这些自诩高人一等的家伙,向来如此。”
左若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能冻结神魂的寒意。
“我也杀过不少。”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今天不过是遇到一个活得久些的大只臭虫而已。”
“何惧之有。”
龚启之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能感觉到,左若童体内的炁,正在发生某种质变。那不是量的增减,而是仿佛水正在向冰转化。
“你想做什么?”
龚启之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警惕。
左若童没有回答。
他闭上眼,双手在胸前缓缓结印。
那是一个极其古老的法印,源自道家上清派的《黄庭内景经》。
“上有黄庭,下有关元。”
左若童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龚启之耳中。
“前有丹田,后有幽阙。”
他的身体开始发光。
不是之前那种柔和的白光,而是一种黑白分明、泾渭分明的双色光芒。
白色的“乾”卦之炁,从他的右半身涌出,化作一条鳞甲峥嵘的白龙,盘旋而上,龙吟声中满是生机与浩然。
黑色的“坤”卦之炁,从他的左半身涌出,化作一条气息死寂的黑龙,俯冲而下,龙目开合间吞吐着终结与虚无。
两条龙在他身后交汇,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图。
但这一次,太极图不再是虚影。
而是如同黑白琉璃铸就的实质。
它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就有无数道细密的黑色裂纹,从太极图的中心向外蔓延,那不是空间裂缝,而是龚启之的神国法则正在被强行“抹除”!
龚启之的脸色彻底变了。
“你疯了!”
他厉声大喝,神明般的从容荡然无存。
“你要强行突破天人第二境?!”
“你的根基还没稳固,强行融合天地,你的神魂会被天地之炁撑爆!”
左若童睁开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疯狂,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死?”
他轻笑一声。
“我左若童,从踏入修行那天起,就没想过能得善终。”
他抬起手,掌心的太极图骤然膨胀。
“《道德经》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我今日,便逆此道而行。”
“万物归三,三归二,二归一。”
他一字一顿,声音斩钉截铁。
“一,归道!”
话音落下。
左若童的身体开始透明。
不是之前那种“消散”,而是在“融合”。
他的身体,他的神魂,他的道,正在与这昆仑的万里山河、与这片华夏的天地炁流融为一体。
龚启之猛地后退。
他能感觉到,左若童正在做一件极其疯狂的事情。
他要用自己的“道”,去强行改写这方天地的“法”!
轰隆隆——!
天空中,乌云汇聚。
那不是普通的乌云,而是由无数道紫青色的雷霆编织而成的劫云。
天道感应到了左若童的逆天之举,降下了天劫。
但左若童没有理会。
他只是继续结印,继续运转逆生三重的法门。
黑白二气,在他体内疯狂流转。
每转一圈,他的气息就强大一分。
终于。
在某个瞬间。
左若童的身体彻底透明,消失在了原地。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方圆千丈的、黑白分明的领域。
那领域的边界,是由无数道黑白二气交织而成的光幕,光幕上,太极阴阳鱼缓缓游动。
光幕之内,所有的规则,都被一种全新的、霸道的法则所覆盖。
“道域。”
龚启之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竟然真的做到了……”
他知道道域是什么。
那是天人第二境的真正标志。
是修行者将自己的“道”,投影到现实世界,形成一片由自己掌控的绝对领域。
在道域之内,修行者就是天,就是地,就是规则本身。
但。
龚启之也知道,自从清廷入关,斩断九九龙脉之后,天地厌弃华夏,灵气枯竭。
八百年来,再也没有人能在华夏本土形成“道域”。
所有想要突破天人第二境的修行者,要么出海远遁,在海外灵气充裕之地形成“神国”。
要么,就只能永远卡在天人第一境,终生无法寸进。
而他龚启之,便是前者。
他当年出海三十年,在昆仑山脉之外的虚空中,借助一处上古遗迹的力量,强行构建了自己的“神国”。
但神国终究不是道域。
神国是“借”,是“取巧”,是租来的房子。
而道域,是“融”,是“合一”,是自己造的家。
两者的差距,如同天堑。
“你怎么可能……”
龚启之死死地盯着道域中心,那道正在缓缓凝聚的身影。
“龙脉未复,天地厌弃,你怎么可能在华夏本土形成道域?!”
左若童的身影,在道域的中心缓缓凝实。
他看着龚启之,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容。
“你说得没错。”
左若童的声音,在整个道域中回荡,带着一种言出法随的威严。
“龙脉未复,天地厌弃,常人确实无法在华夏本土形成道域。”
他顿了顿。
“但你忘了一件事。”
“我左若童,修的是《逆生三重》。”
“逆生,逆生。”
他缓缓抬起手,仿佛握住了整个天地的权柄。
“逆的,便是天道。”
“既然天道不容我,那我便逆了这天道!”
话音落下。
左若童抬起手。
整个道域,开始疯狂收缩。
那些黑白二气,如同活物般疯狂涌动,将龚启之的神国领域,一寸一寸地蚕食、吞噬。
龚启之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国,正在被左若童的道域压制,如同冰雪遇上烈阳。
“好。”
龚启之深吸一口气。
他双手结印,身后浮现出无数道金色的“天律”符文。
“既然你想死,那我便成全你!”
他猛地一推。
那些金色符文,如同暴雨梨花,疯狂地轰向左若童的道域。
但。
那些符文在触碰到道域边界的瞬间,便如同冰雪消融,寸寸崩解。
“无用功。”
左若童的声音,平静如水。
“在我的道域之内,你的神国,不过是无根之萍。”
他抬起手,轻轻一握。
整个道域,骤然收缩。
那些黑白二气,如同两条吞噬天地的巨龙,疯狂地缠绕向龚启之。
龚启之想躲。
但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无法动弹。
“这是……”
龚启之的瞳孔骤然放大。
“你用道域,锁住了我的神国?”
左若童没有回答。
他只是继续握紧拳头。
那两条黑白巨龙,越缠越紧。
龚启之的神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咔嚓——!
一道裂纹,出现在神国的壁垒上。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无数道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不可能……”
龚启之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恐惧。
“我的神国……我经营了三百年的神国……怎么可能被你破开……”
左若童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任何波动。
“反者道之动。”
“你的神国,是顺天而行,借天地之力。”
“而我的道域,是逆天而行,夺天地之炁。”
“顺者为客,逆者为主。”
“你,终究只是客。”
话音落下。
左若童猛地一握拳。
轰——!!!
龚启之的神国,在这一瞬间,彻底崩碎。
无数道金色的光点,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
龚启之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
他的气息,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衰弱。
左若童缓缓落地。
他走到龚启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三百年的神国,不过如此。”
龚启之猛地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你以为,这样就赢了?”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生命本源的金色精血喷出。那精血离体的瞬间,他鬓角的黑发竟肉眼可见地化为灰白。
那精血在半空中,化作一个古老、复杂、散发着至高威严的符文。
“神国虽碎,吾身不灭!”
“以吾三百年修为为祭,以我寿元为引,请上古天律!”
“降临!”
轰隆隆——!
天空中,那本该劈向左若童的劫云疯狂涌动。
一道粗如山峰的金色雷霆,被那血色符文牵引,调转方向,从天而降,直直地轰向左若童! 那雷光中,隐约可见无数神魔虚影在咆哮、在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