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悦溪瞅瞅刚来的汉子,看他长相跟许老大许老汉都有点像,跟她说话不客气中带了些许亲近,便明白这是亲爹那位去挖河道的亲弟弟。
许老三,许季。
许悦溪被误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无力地摇头:“三叔,我就是来吃个酒,没想闹事来着。”
许老三可不信。
类似的说辞,许仲一家说过无数次。
可每一次,都说话不算数。
他学着大哥的样子,努力板起脸:“我可提醒你一句,娘也回村了,现在大哥家,你再不乖,娘打你时,我们可就不管了。”
许悦溪麻了。
一日名声臭,误会伴终生啊。
“我没……”
许老三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保险,干脆来到许悦溪身边,拉住她的胳膊往外走:
“其他时候,你再怎么闹,我都不管,但今天林秀才家有喜事,你……”
许悦溪木着脸,任由他拽。
周围的乡亲见状,七手八脚来劝许季。
可惜许季别的没学会,就跟他爹学了个轴劲,谁来都劝不住。
林秀才也顾不上什么家务事不家务事了,赶忙替许悦溪解释:
“许小弟,你二哥一家当真换了心思,洗心革面了。许悦溪今日前来,是受我儿子林陵所邀,并非故意前来闹事。”
许老三愣了下,放下拽许悦溪胳膊的手,凑到林秀才跟前,低声嘀咕:
“你说的是真的?不会唬我吧?你别看我爹和我的面子,就替他们说话,尤其我二哥,他就是个浑人……”
林秀才摇摇头,压低声音说了一通。
许老三丢魂一般走回桌边坐下,摸着下巴直盯许悦溪,琢磨了下,坐到许悦溪身边:
“你爹娘和哥哥姐姐呢?”
“忙,都忙……”
许老三想不出二哥一家除了偷鸡摸狗,还有什么可忙的。
只不过林秀才都那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跟同桌的人说起闲话。
“哎,回来了回来了,挖河道这苦差事,可真不是人能干的,快累死我了。”
“我娘、娘子和孩子们还好,都在后头做饭送饭,就是人晒黑了一层皮。”
“服役不该轮到我?咳咳,这事吧,说来话长,来来,我跟大家伙说一件前些天刚发生的,惊险刺激的事!”
“真不骗人,我骗你们干什么?海匪知道吧?官差知道吧……”
许悦溪安静坐在角落,吃着林秀才特地让人提前给她上的豆腐鱼汤。
待听三叔说到‘霍家那小姑娘’时,她耳朵一动,默默凑近了听。
“……霍家那小姑娘也是倒霉,一个人骑驴到天海镇接她二叔,顺带采些草药山货,谁知道刚到挖河道那附近就下了大雨。
驴受惊跑了,草药山货都在挂驴身上,她饿好几天,全靠雨水和山洞周边的野草才活了下来……”
“不止饿肚子这一遭罪,还被官差怀疑是海匪同党,差点就被抓了起来。得亏我娘认出淋湿的她,又是让喝姜汤,又是……”
许悦溪喝完鱼汤,开始发呆。
霍星蓝和她二叔家关系好像也就那样。
她无缘无故去天海镇干什么?
莫非……霍星蓝就是冲着天海镇的海匪窝点去的?
是了。
霍星蓝是重生的,她铁定知道前世这个时候发生的事……
再听三叔说起,官差们从海匪窝点处挖出十几箱金银细软,拇指大的珍珠等等,许悦溪心知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你家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你爹娘姐姐哥哥呢?”
许悦溪被近处的声音惊得回神,一看赵猎户顶着张大脸凑近发问,她将碗放到一旁:
“有事,忙去了。”
“有事?”
别说赵猎户,就是其他人都忍不住看她。
换做以前,每回谁家娶媳妇摆酒,许仲一家可都是全家出动。
随五文钱的份子,全家人得吃够十天的份。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赵猎户望望头顶,收回视线,眼里闪烁着好奇:“你们跟刘大夫的事,咋样了?我这些天被困在山里,都还没去镇上。”
许悦溪想不到他这么八卦,趴在桌上:“不就那样……你什么时候到镇上一趟,问问刘大夫不就知道了。”
赵猎户看出她兴致不高,不说话了,专注听许老三说天书。
“呦,许三叔,十几箱金银,你们就不动心?”
许老三一拍大腿:“怎么可能?!这可不是一两二两银子,一块银锭,可都有个五十两!”
他激动过后,声音渐渐低了,讪讪一笑:“但是吧,二百来个官差,一人一把大刀,刚杀完几十个海匪,刀尖还在滴血呢。
这谁敢上啊?不怕一人一刀,给你捅成肉……捅出好些个窟窿眼?”
众人一惊,都不敢说话了。
一个跟霍家交情不错的问道:“那霍星蓝回村了吗?霍秀才也是,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骑驴去接人,也不怕出什么事。”
“嗐,你又不是头一回和霍家打交道了。哪次村里有什么事,霍家不都是霍娘子和霍星蓝出面?”
“人霍秀才,忙着念书呢!”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许悦溪不明白这话有什么好笑的,戳了下坐在旁边的赵猎户。
赵猎户久住山北村没多久,但他人不错,跟村里不少人关系亲近,自是听说过霍家的事。
“霍秀才向来看不起村里其他两个秀才,尤其林秀才早些年间家穷,只得靠抄书维持生计,耽搁了学业。
霍秀才一次考中秀才后,就在村里张扬,话里话外,都夸他自个儿,贬低林秀才。
谁曾想,霍秀才连考几次举人都没考中,险些被夺了秀才的名头,反倒林秀才稳扎稳打考上秀才,还被考核的人夸过呢。”
许悦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听了热闹,吃过喜宴,许悦溪当即撤身走人。
到大伯家见过奶奶,又被奶奶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下后,许悦溪猛猛点头:
“知道了,我一定不闹事,不折腾。真闹出什么事,也不让大伯和三叔帮着收尾……”
这话一听就不真心。
奶奶何秀云无奈摇摇头,环顾四周,没见着其他人。
她从衣兜里翻出半两银子:“这银子是我多烧几天饭赚来的,你揣着,谁也不许说。
你大伯和三叔家,有我和你爷爷帮衬着,你们搬到镇上住,往后,就只能靠你们自个儿了。”
许悦溪微怔。
她听三叔说起奶奶,还当奶奶凶得很。
却不想还会给她塞银子。
许悦溪刚要推回去,让奶奶自个儿收着当棺材本,何秀云利落塞到她衣兜里,伸手摸摸许悦溪的脑袋:
“听话。”
许悦溪沉默地点头。
下午,老刘接她到临海镇上,刚一下牛车,许悦溪就注意到城门口挤了好些人。
许悦溪心里一动,挤进人群,踮起脚仰起头看了看。
一共贴了两张告示。
一张官学招新,特地点出今天多招二十个学子。
另一张告示,是官学后厨招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