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着两个箩筐的许空山瞬间警惕,侧身强行挤上前,平视王镖头:
“你有事?”
他可亲眼看到了,这人刚刚还护着霍星蓝呢!
许悦溪差点被一屁股撅出二里地,心道可真是亲哥。
王镖头挤出一丝笑容:“这位小哥,你别担心,我没有恶意。
我是追风铺子的,离开前得何管事所托,顺道找找许悦溪。”
许悦溪慢慢从许空山身后探头。
追风铺子一开始的确是买了一间镖局,在镖局的基础上,扩展更多的业务。
且并未辞退镖局的人,反倒专门给他们辟了一个组,分些护卫、押送等单子。
王镖头瞅瞅许悦溪,见许空山没再拦着,憨憨笑道:
“我们出发逃荒前,何管事还没离开天海县,铺子人也少了大半。
何管事委托我们路上注意你的行踪,并提上一句‘郡城见’。”
许悦溪眼珠子微转,轻轻点头:“多谢。”
王镖头没有再说什么,大步重新走回毛驴边。
霍家的人坐上马车,但有霍星蓝的心腹盯着,只能坐在车辕上,不得入车厢。
此刻正指着几个伙计骂骂咧咧,吆五喝六的。
王镖头皱了下眉,却并未多说。
他干护卫、押送的活无数次,深知不要对东家指手画脚的道理。
提醒归提醒,别教东家做事。
霍星蓝顾不上霍家的人,望向王镖头的眼神格外冷淡且不悦:
“你也认识许悦溪?”
王镖头自然点了点头,有些疑惑:“追风铺子得以开张,全靠小许姑娘出的主意。”
这事,整个追风铺子,无人不知。
霍星蓝咬牙,她当然知道。
只是不明白,王镖头为什么对许悦溪那么温和。
一路上,其他镖师得了她的恩惠,对她的态度一改客套,变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唯独王镖头……
王镖头想了想,补充道:“没有她,就没有追风铺子。”
也就更不会有霍姑娘在追风铺子下单子。
霍星蓝一哽,这话说的,却也没错。
若非追风铺子在几个县城扬名,她不可能想到下单请人沿途护卫。
霍星蓝望望走在一起的两个里正:
“行了,继续赶路。”
山北村的赵里正走在山南村郑里正身边,翻出些止血的草药给他,顺带问问他们一路上的经历。
郑里正嚼碎草药糊在伤口上,任由疼痛扭曲眉眼,表情无比复杂:
“当日,程瑶回山南村劝说,程途还来找过我,让我喊上全村和你们一起逃荒。”
然而他当时左右摇摆不定,和村里几个有名望的人商量过后,决定等一段时间再看看。
——山南村和山北村,到底是不同的。
山南村去年遭了一次海匪,家家重修时耗去一大笔银子,即便和许老大一起做米粉,也没能赚回本。
房子还在山南村,银子、粮食都不多。
山南村的人将希望都放在海上,打算多捕捞些海鲜,直接卖也行,晒干再卖也行。
赚得了银子便是最好。
郑里正苦笑了一下:“是我做错了决定,致使整个村子的人遭遇重重危险……”
赵里正安抚了几句,等听到他们逃荒沿途发生的种种事情,郑里正家的孙儿、儿媳、女儿和村人……差点被掳走买了时,整张脸上无比凝重。
这下糟了。
他们这一拨能稳住秩序,没有闹出什么大事,全赖每个人心底都有个盼头。
现在天海县被攻占,没了盼头,只怕……某些人行事会更加极端,且放肆。
后头,李敦也在打听消息。
他背着娘,腰上系着大包小包,一只手里还拎着个行囊:
“何哥,你们走的这么快,脚底板没长血泡,身子骨不累得慌?”
何知问抱着孩子,苦笑道:“谁不累?谁不疼?尤其晌午前后,走在路上晒得慌,整张皮都快被晒裂开了。
一路上水还难找,又……”
他轻叹了口气:“可是没办法,叛军和一大波流民都在后头追着呢。
我们走慢一步,耽搁了队伍的赶路,被叛军和流民追上,那就不是疼不疼的事了,而是要命的!”
叛军杀人不眨眼,流民又要银子粮食又要掳人。
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他们只能逃快些,再快些。
李敦喉头哽了下,默默加快赶路的脚步。
他远远和走在前头的李木匠、陈寡妇对视一眼,口中都有些苦涩。
和后来的山北村山南村人相比,他们逃荒时的处境好上太多太多。
然而他们不懂得珍惜。
队伍最末,白婶拉着周母不停诉说许悦溪的恶行,包括但不限于要他们拼命赶路、吃东西不分他们一份。
周母一瘸一拐地走着,尽量加快速度。
白婶看她不吱声,忍不住加重语气:
“你说许悦溪是不是太过分了?里正偏偏还偏心她,半点都不公正!
她自家有辆驴车,走起路来不费什么劲,可都不为我们考虑考虑,一天赶十几里的路,就是铁打的人,都熬不住。
还有……”
周母听得脑袋疼,默默抬起头,问白婶:“知道我们一天赶多少里的路吗?”
白婶一顿,隐约觉得周母比从前在山北村时,还要沉默数倍。
她揣着复杂心思,随口问:“多少?还能有我们……”
“赶路最少的那天,我们连遭了两次抢劫,几乎人人身上带伤。
要不是霍星蓝让镖师他们出手相助,别说其他几家的小孩,就连我都得被掳走。
然而那一天,我们都赶了将近十几里的路。”
周母望向白婶的眼神,麻木且冷淡。
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如此。
白婶哑然,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半句话:“许悦溪……许悦溪她……”
周母垂下头:“许悦溪她当日的劝说和决定,都是对的,提前逃荒更为明智。”
单看白婶现在还有心思在这儿暗戳戳使坏,就知道前一批逃荒的人有多幸福。
留在山北村后一步逃荒,周母并不后悔。
她是为了等自家儿子的消息。
但可没有多余的精力,听白婶明明逃荒逃的远没有他们艰难,还要骂提议提前逃荒的人。
白婶悻悻离开后,无意识望了眼队伍中间的许悦溪全家。
许悦溪正拍着小野猪的脑袋,一字字叮嘱:“现在人多了些,你这块肉更打眼了,可别擅自跑远。”
否则做成红烧肉东坡肉水煮肉……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