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收拢被撕烂的账簿,翻出一本全新的,重复收银收人给粮的举动。
他这一卖,就卖到了大半夜,趴在屋顶的人也看了半宿。
直到庄户空着手从里屋走出:“管事,今日的粮食卖光了。”
管事当即合上账簿,冲给了银子的人摆摆手:
“你且等等,我让人去库房拿粮食,其他人就先回去吧,明日再过来。”
他顿了顿,唇角一勾:“当然了,不打算回去的,我们庄子也在招人手,管吃住,大家可以考虑考虑。”
管事说完就走,不管院子里的百姓是怎么想的。
他命手下揣上一叠账簿,穿过屋檐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子,抬手轻轻叩门,恭敬喊道:
“仙师,庄上的粮食卖光了,还请仙师出手,赐下仙粮,救济百姓。”
*
翌日清早,许悦溪眼皮还没掀开,就被娘亲拿热毛巾擦脸,硬生生给擦醒了:
“望野好像发现了什么事,他和赵沐冯船大牛几个人,快天亮才回来的,你大伯大伯母他们担心了一整宿。
他们一回来,直奔我们这儿,说有事得和你还有空山商量。”
许悦溪脑子还没清醒,迷糊糊地问:“大哥……不是和姐夫李木匠他们揽活去了?”
程瑶将她拉起来,拿来衣服给她穿上:
“我是这么和望野他们说的,但望野说,你在也成。”
许悦溪换好衣服,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慢吞吞爬起来。
她经过厨房时,顺手拿了一个饼吃着。
一进大厅,就见许望野几个人眉头皱得死紧,许悦溪扬扬手里的饼:
“野堂哥小赵哥大牛……叔,你们吃早饭了吗?我爹刚做的饼,可热乎可香了。”
昨天晚上澄澄,也就是大堂哥许闻风的女儿,风寒病愈了。
这两口子守在澄澄床边好几天,可算盼得孩子痊愈,特地来和许凝云道谢。
许悦溪好几天没见着澄澄,便去探望了一番,逗弄澄澄到深夜才睡下。
这会儿人还不大清醒呢。
许望野勉强笑了笑:“刚刚二叔喊过了,我们还不饿……”
他见许悦溪爬到椅子上坐稳了,才凝着脸道:
“我们昨天发现了有个庄子在卖粮。”
许悦溪点头,‘哦’了一声:“这不挺好的吗?”
起码断粮的百姓,有条活路了。
冯船摇头,比划了两下:“你知道那庄子粮价几何吗?一两银子,半斤粮!”
许悦溪瞬间清醒了,眼睛睁得老大,饼都忘了嚼:
“什么?!”
许望野将那小半袋粮食递给她看,再度重复了一遍。
许悦溪神情难看了几分,有心想骂人,又不知道该骂谁。
……算了,骂这该死的世道吧!
坐在一旁的秋姑娘都无语了:“重点不是粮食和粮价!冯船,你来说说。”
冯船被她一喊,立马坐直了,见许悦溪疑惑地望来,他沉声道:
“我和赵沐借着他们的掩护,偷溜进庄子里,亲耳听到庄子上的管事喊一个小姑娘喊,仙师。”
赵沐至今还有点难以置信,补充道:“那小姑娘,你知道是谁吗?”
许悦溪咽下嘴里的饼渣,喝了口热水压压情绪后,看赵沐这么神秘的样子,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名字。
但她没有说出来,装作迷惑地道:“我哪猜得出?还能是咱们认识的人不成?”
赵沐缓缓点头:“还真是我们认识的,庄子上那位仙师,是霍家的霍星蓝!”
“霍星蓝?怎么会是她?她不是……”
许望野看似平静一点头,心绪起伏不定:
“我听爹娘说了分开时他们遇着的事,霍星蓝明明和霍家人一块儿,被那群新镖师盯着要银子,不知道逃哪儿去了。”
乍然出现在庄子上,还当上了什么仙师……
秋姑娘无语了,再度敲敲桌子:“还有更重要的,一口气全说了,别说一句藏一句的。”
许悦溪闻言,疑惑地看向众人。
除去这事,还有什么更重要的?
冯船和赵沐、许望野对视一眼,吞咽了下唾沫: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被雨淋了太久,我的脑子烧糊涂看错了……”
“我亲眼看到,那个仙师一抬手,空旷的地上,凭空出现一堆粮食!”
许悦溪定住,缓缓扭头看向许望野。
许望野沉默一点头。
冯船的话信不过,野堂哥的话,还是可信的。
许悦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啃光一整个饼后,她深吸一口气:
“这事……这事吧……”
许望野大概知道溪儿的心情有多复杂。
霍星蓝要真有这么一手本事,那当初天海县前任宋县令的老家,一夜之间被搬空一事,说不定就是她干的。
连累溪儿全家差点无辜遭了罪,被捕快抓进大牢里。
可许望野有一点不明白。
霍星蓝当真这么厉害,凭空变得出粮食,她不该遮掩着不让任何人知道吗?
一直听着的田大牛挠挠头:“我觉得可能不是你看错了,那一庄子的人都在喊她仙师呢。
个个都非常听她的话,拜她跟拜佛似的,不可能是假的。”
许悦溪这才回神,拿过许望野花一两银子买来的粮食细细查看一番后,突然道:
“我记得去年周遭几个村子的水浸粮都卖不出去,霍星蓝压低粮价,买了好多水浸粮,说是卖给外地商人。”
许望野可是亲身经历过的,被许悦溪这么一提,当即记了起来,脸色更是难看。
他可还记着,霍星蓝当时,可是花一百六十文一石收的水浸粮!!
到现在,粮价翻了何止百倍!
怪不得霍星蓝那时想尽法子催促低价卖粮!
许望野都气笑了。
赵沐神情同样不怎么好看。
秋姑娘见状,挑了下眉头:“低价收粮高价卖,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换做其他商贾,不也是这么干的?
但我有个问题……我看那庄子大得很,不像平头百姓买得起的……
而且当下粮食短缺,他们卖粮的举动可不算隐蔽,就不怕被难民联手强抢了?”
许悦溪心思一顿,侧目看向秋姑娘,听出她隐指那处庄子后,有来自郡城的靠山。
许望野同样听了出来,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道:
“溪儿,凝云说的那处卖粮的地方,粮食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