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强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耳麦的提示灯。
那是来自观察室的最高权限的指令。
训练大厅内，所有人都等着周强把时衍骂得狗血淋头。
然后一个压抑到变调的声音，从每个人的耳机里挤了出来。
“……听他的。”
三个字，像三记耳光扇在蓝方训练区每个人的脸上。
陆星哲的表情凝固了。
那点儿天才少年独有的轻蔑。
就这么僵在嘴角不上不下，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整个蓝方训练区鸦雀无声。
Adc选手的手指头还悬在英雄头像上，抖得像帕金森。
他看看屏幕上时衍那个冷冰冰的Id，听着耳机里教练那仿佛见了鬼的指令。
最终在死寂中，颤抖着将凛冬之爪拖进了禁用栏。
锁定。
时衍收回目光没再看任何人。
他调整了一下座椅高度，整个人陷进椅子里，舒服地换了个姿势。
没人在意他了。
所有人的心脏，都随着对面红方的选人框，一下一下地被揪紧。
第一选锁定。
奶妈型辅助。
第二选锁定。
一个发育周期极长的后期射手。
第三选锁定。
一个同样需要大量发育的中单法师。
当三个英雄头像“啪啪啪”地亮起时，蓝方队内语音里除了时衍，四个人的呼吸全乱了。
Adc的嘴巴张成了“o”型，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陆星哲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先是红再是白，最后青得像被人闷头打了一拳，半天没喘上气。
傻子都看出来了。
这是一个铁了心的四保一，把身家性命全押在Adc一个人身上的究极赌狗阵容。
这个阵容天克一切突进。
但它也有个爹。
一个能让对面Adc从头到尾活在噩梦里的爹。
那个爹就是凛冬之爪。
如果刚才没ban掉她……
陆星哲光是想一下那个画面，后背的冷汗就“唰”地下来了。
他引以为傲的刺客，冲进去就是给人刮痧然后被控到死，沦为全场笑柄。
时衍的预判不是预判。
是穿透了迷雾的精准打击。
时衍抬头。
目光再次与玻璃后的那道视线相撞。
这一次，那道视线里没有了无趣和审视。
只剩下野兽锁定猎物般的专注。
秦封放下对讲机。
楚天倒抽一口凉气：“我操……这b装的，这小子是蒙的吧？！”
他身边的其他队员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们看到的和陆星哲看到的一样。
他们比陆星哲更明白，这一手禁选意味着什么。
蒙的？
一个新人能精准预判出三十多个青训选手里，对面五个人最习惯最依赖的战术体系？
这他妈不叫蒙。
这叫把所有人都研究透了，骨头渣子都不剩。
秦封没说话，他只是伸手在战术平板上点开了选手的资料页。
Id，Echo
头像是那张冷淡苍白的脸。
数据平平无奇，甚至有几场因为病假而记录为0。
评估报告只有一行字：【天赋中等，心态不稳，建议劝退】。
他划掉了那行字。
然后指尖停留在那个名字上。
时衍。
这个名字，这个说话时清冷平直的调子，这种在绝境中抛出致命一击的风格……
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段尘封的关于联盟黄金时代最耀眼双子星的记忆。
太像了。
像得让他心悸。
秦封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那个名字，看着那双在摄像头里淡漠如寒星的眼睛。
一个早已被联盟封存，被所有人遗忘的名字，像是破土而出的亡灵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秦封的嘴唇无声地开合。
oracle。
......
游戏里。
“咳。”陆星哲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失态，“选人。”。
“我拿影刃。”
陆星哲下意识地报出自己的招牌英雄，那个联盟中操作难度最高也最能创造奇迹的刺客。
秒锁。
这是他身为天才的骄傲，也是他对时衍无声的回应。
你给了我舞台，我便还你一场杀戮。
Adc和上单也迅速锁定了常规的英雄。
轮到时衍。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观察室内秦封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小小的头像框上。
他会选什么？
一个能保护陆星哲突进的英雄？还是一个能弥补Adc前期弱势的英雄？
光标闪动。
最后锁定在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英雄身上。
战争之王·潘森。
一个几乎只出现在上单和中单位的充满进攻性的斗士。
他没有任何保护技能。
他唯一的辅助能力，就是一个指向性的稳定控制。
选他当辅助就等于向世界宣告：我来，不是为了保护谁。
我是来杀人的。
“潘森……辅助？”
Adc选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这……这能行吗？”
在巨大的争议声中，游戏正式开始。
“时衍，我警告你别乱来啊！”
Adc位的队友在语音里发出最后的通牒。
时衍没有理会。
他操控着潘森买好装备。
没有像传统辅助那样走向下路，而是直接一头扎进了己方的下半野区。
“他去干嘛？”
“帮打野开野？”
就在所有人疑惑不解的时候，时衍在语音里对Adc说出了游戏开始后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
“塔下补刀，活下去。”
说完他便带着同样满头雾水的打野宁熠，消失在了战争迷雾之中。
下路的Adc孤零零地站在塔下，面对着对面气势汹汹的双人组，感觉自己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儿。
游戏时间两分十五秒。
陆星哲的影刃与对手激烈换血，就在对面中单交出位移技能的零点五秒后。
潘森的身影如鬼魅般从河道草丛贴墙而出，w技能【圣盾猛击】的金色光环瞬间炸开！
时衍操控的潘森，如同一柄从阴影中刺出的匕首，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精准地眩晕住了对面的中单。
“打！”
时衍的指令简洁而冰冷。
宁熠和陆星哲下意识地跟上输出。
一套完美的控制链，行云流水。
“First blood!”
一血的宣告响彻全场。
人头被陆星哲稳稳收入囊中。
从时衍发起进攻到击杀结束，全程不超过三秒。
干净，利落，致命。
那些原本准备看时衍笑话的青训生，此刻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了错愕。
周强那即将脱口而出的怒斥也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二级抓中？放弃下路Adc，用辅助去游走？
这……这是什么打法？
“漂亮！衍哥牛逼！”
队内语音里只有宁熠那毫无保留的兴奋的赞叹声打破了死寂。
他只是一个操作尚可但极度崇拜强者的普通少年，时衍这石破天惊的开局已经瞬间征服了他。
陆星哲没有说话。
他看着自己屏幕上多出的400块经济，心中五味杂陈。
作为一名骄傲的中单选手，被一个辅助喂饼喂到嘴边，这本该是种耻辱。
但……这块饼实在太香了。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重新掌握指挥权。
“干得不错。现在立刻回下路。
趁着对面中单没复活，你赶紧回下路补发育，别让你家Adc坐牢了。”
这是最稳妥的决策。
观察室内。
“漂亮！”上单林随安忍不住赞叹，“这个潘森的Gank时机抓得太好了。”
秦封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他看到的比林随安更深。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游走。
这是战术思想的降维打击。
在这个辅助必须死保Adc的时代，这个叫时衍的少年跳出了所有人的思维框架。
他放弃了发育最慢的Adc，选择将所有资源和节奏，全部倾斜给团队里最锋利的一把尖刀——中单陆星哲。
他在用一个辅助位，打中野联动的节奏。
秦封的手指在战术平板上无意识地划过【Echo】那个Id。
这种颠覆性的将整个团队当做自己棋盘的思路。
这种将一个位置的作用发挥到极致，甚至超越其本身定义的疯狂。
他缓缓靠回沙发，眼神变得复杂而深邃。
不会错的。
这种感觉，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回来了。
而训练室内，时衍的回答再次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不回。”
他在语音里平静地说道，同时操控着潘森，一头扎进了对方的下半野区。
“宁熠，跟我来。”
“啊？”宁熠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时衍！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星哲的声音又一次拔高。
“你要让Adc一个人在下路被越塔吗？！”
下路的Adc也快哭了，在队内语音里哀嚎。
“哥，我亲哥，你快回来吧！对面两个人已经开始不当人了！”
时衍没有理会他们的吵嚷。
他在敌方野区的视野盲区里冷静地打出一个信号，标记在空无一人的草丛处。
然后他在队内语音里，说了第二句话。
“三分钟。”
“送他们打野，回家泡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