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珠从孙玲珑口中得知翠烟自尽的消息,并没有多意外。
这件事闹到这样的地步,也只有她的死才能遮掩过去。
孙玲珑坐在下首,抿了口花茶道:“真是狗胆包天的奴才,不过是说了两句就包藏祸心,差点害了两个人。要不是王妃酥酪用得少,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祸端呢。”
孙玲珑打量着俞珠的脸色,又说:“说到底还是王妃院子里的人不尽心,那红花的味道可不小。怎的就无人察觉呢?”
她说到这,特意顿了顿。
“难道王妃用那碗酥酪的时候就没觉得味道特别冲吗?”
话里话外都在示意俞珠,这事说不定就是王妃自己做的,只为除掉俞珠。
孙玲珑手边的桌子上放着几碟点心,统共不过拇指大。做成了芙蓉花的模样,层层叠叠的花瓣极为精巧,可谓栩栩如生。
俞珠一有孕,院子里就架起小厨房。专门拨了人来伺候,上下都有桂嬷嬷看顾着,简直比王妃的派头还要足。
孙玲珑捏了块点心。
入口即化的奶皮子混着花香,外皮绵软,内陷是酥香的椰蓉。味道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又寡淡。
“俞侍妾这的点心可真好,比王妃那的都好。说起来王爷都几个月不去我房里了,依我看整个王府就是俞侍妾最受宠了。”
俞珠想,孙玲珑在暗示什么呢?
她在暗示自己和王妃的联盟并不稳固,为了世子的将来,王妃已经下定决心要除掉自己吗?
这次不是意外,下一次还有更惊险的在等着自己。
俞珠轻声道:“孙侍妾慎言,王爷王妃情比金坚哪里是我能撼动的。再说了,那酥酪里放了姜片。姜片本就味重,盖过红花的味道也正常。”
她扬起笑:“我不过是有孕,王妃体谅我才安置了小厨房。”
孙玲珑敛下眉目:“可不是吗,王妃最是体恤下头了。”
坐了一会,孙玲珑便告辞。
兰溪送走孙玲珑,走到俞珠身边,皱眉道:“小姐,我看这孙玲珑不像好人。可是她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俞珠问:“有什么道理?”
兰溪说:“指不定就是王妃自己下的红花呢,那翠烟我自己都不记得说过她什么了。而且这是在王府,哪个下人没挨过管事嬷嬷的骂。那些老妈子不知比我刻薄多少,翠烟要是记恨,第一个记恨的就是嬷嬷们才对。”
兰溪压低了声音:“小姐,咱们得小心啊。”
她看向俞珠的肚子:“您现在怀着孩子,以后身子会越来越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是冲着孩子来该怎么办?”
俞珠说:“没什么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狠不下心去扫除障碍,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叹了口气,“我们院子里的消息太不灵通,只怕如今内院外院的奴才丫头们都被收买的差不多了。安管家是王妃的人,福嬷嬷不爱站队,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杜嬷嬷我倒瞧不出她是谁的人,她虽向王妃示好,可为人太过奸滑。只有桂嬷嬷是王爷的奶嬷嬷。她既向着王爷,那就是向着我的。”
俞珠情不自禁看向自己的肚子,才两个多月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自从喝了避子汤后俞珠的月信就不怎么准时,以至于她以为这次也只是推后而已。
俞珠揣摩着晋王的态度,如果说自己刚进王府只是可有可无的女人,那如今在晋王心里起码占了三分。
再不济,王妃后头排的肯定是她。
人的想法日新月异,从前她只想做个米虫,抱紧王妃的大腿混日子。为此才和王妃结成联盟,可现在随着两个人都有孕,联盟也变得岌岌可危。
晋王的宠爱可保荣华富贵,孩子就能让她的地位更上一层楼。女孩倒好说,要是个男孩呢。难免王妃不会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俞珠自己倒不要紧。
只她一个人,吃穿用度只要过得去就行。可有了孩子,私心来说,俞珠一定会在能力范围内给他最好的。
想到这里,俞珠长长出了一口气。从前躺平,现在就是寸步难行。
她院子里的人倒是忠心耿耿,可外院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一旦发现端倪就会迫不及待的禀告上去。
所以俞珠在外头也得有自己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洒扫丫鬟。
俞珠记得,小全子家里还有个妹妹。
这事是偶然听兰月提起的,小全子和兰月岁数近,说话多些。两个人又总在一班当值,几乎是以哥哥妹妹相称了。
那天,兰月在碗莲缸里喂鱼,俞珠听见她絮叨。
“小全子的亲妹好可怜,才十三岁就要嫁人了。”
夏朝的律法,女子不满十六是不许婚配的。可这只在富庶之地。穷一点的地方,养不起女儿都是早早嫁到人家去的。俞珠当时听了觉得可怜,还给了银子叫小全子捎回去。叫他的父母再留这个女孩几年,如今不知怎么样了。
俞珠叫来小全子,问道:“你妹妹嫁人了吗?”
小全子虽不理解,却还是回答:“回主子的话,还没有。都是主子宅心仁厚,给那些银子叫我家还了债,才不至于到卖女儿的地步。”
俞珠叹了声:“你一个月五两银子的月银,要寄一半回家。难道家中不事生产吗?”
小全子摇摇头,苦涩道:“主子有所不知,我家的田地都是从地主老爷手里租的。一年的收成只够还债和交税。要是第二年还想种就得接着租,可一家人总要吃饭。本来就不够吃,更别说留作种子。一来二去,欠债越来越多,就更吃不起饭了。”
俞珠听的难受,她长在城里。日子虽然不说富贵却也自足。不知寻常百姓家是这样的光景,也不知朝廷管不管。晋王就在户部,等哪日须得提上一句才是。
“一直租地也不是办法,还是得买几亩田地才是。”俞珠轻声问,“柴房倒是缺人手,不知道你妹妹愿不愿意到王府做工?”
听了俞珠的话,小全子可谓感激涕零。
在王府不必担心吃不饱穿不暖,还有月银拿。他们兄妹俩努努力,说不定过个几年就可以买上三五亩薄田,到时候就再也不用看地主老爷们的脸色过日子。
小全子当即跪下不住磕头,“奴才谢谢主子的大恩,主子真是神仙一样的心肠!”
俞珠看得难受,赶紧把人拽起来。
小全子的脑门都磕出红痕了。
俞珠叫兰溪拿药膏来让小全子自己揉揉,忍不住责怪道:“你妹妹来做事,做多少活拿多少钱,何至于这么谢我。再说了,本就是朝廷没管住那些人,应当是我对不住你才对。”
小全子眼泪汪汪,拿着药膏说:“主子,这话您在我们面前说说就算了,可不能在王爷面前说,他会迁怒您的。”
俞珠笑道:“我有分寸。”
就是说,也得哄得晋王开心才是。
等小全子不哭了俞珠才交代:“到时候人进来,别说是你妹妹,只当是个寻常人就是。”
小全子点点头,知道俞珠这是有自己的谋算,只说:“主子,您有事尽管吩咐。”
俞珠稍稍放下心,屋里只剩她跟兰溪。望着院子里井然有序的几人,兰溪还是不免担忧。
“小姐,一个劈柴的丫头能有多大用处呢?”
俞珠却不急,劈柴的丫头总不会劈一辈子柴。只要她是个机灵的,俞珠总有法子把她调到上面的位置来。
俞珠嘿嘿笑了两声:“你觉得安管家,福嬷嬷和杜嬷嬷里哪个最好拉拢?”
安管家摆明了是王妃的人,杜嬷嬷是兰溪最讨厌的。一副刻薄相,为人更是又奸又滑。
俞珠纠正她:“那叫左右逢源。”
兰溪翻了个白眼,“什么左右逢源,就是墙头草。要我看,拉拢杜嬷嬷还不如拉拢福嬷嬷简单。”
俞珠手边放着几样精巧的首饰,她神色恬淡。
“错了,福嬷嬷反而是最难拉拢的。她心思端正,对所有奴才都不偏不倚只看个人表现。也不想卷入后院的纷争之中。所以她只管好自己分内的事,对所有人的示好都视而不见。杜嬷嬷就不同,最会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她从前瞧不上我,是因为我的出身低,自然会向家世更高的王妃靠拢。只是如今,她就算不想高看也得高看我一眼了。只不过,杜嬷嬷这样的人说话半真半假,听个三分就行。毕竟,她不是只为一个人卖命,而是为一堆人卖命最后挑出胜算最大的一个。”
兰溪听得头大,“所以小姐你要向杜嬷嬷示好?”
俞珠点点头,“虽然风险大,但收益也大。”
以杜嬷嬷的心思和胆识,有什么是不敢干的呢。
俞珠垂下眼睫,她就要搭着杜嬷嬷这条线看看后面的人到底是谁。
兰溪突然想到了什么,“还有一个人,我敢肯定还没有人尝试拉拢他。”
俞珠愣了愣,“谁?”
兰溪笑眯眯说:“云侍卫啊,那可是王爷的贴身侍卫,跟他搞好关系得到的可是王爷一手消息。”
俞珠作势要去打兰溪,“我在王爷的后院,去拉拢他的侍卫想死了是不是。”
她露出暧昧的表情,“是不是你自己发春!”
俞珠回想起来,云今也很帅啊,还是那种特别周正的帅。一看就是个不苟言笑十分正经的老实人。
兰溪撇撇嘴,“和云侍卫那种闷葫芦在一起会憋死吧,半天跑不出一句话的人。我的意思是,让小全子去和他做个兄弟。”
俞珠露出疑惑的表情,只见兰溪凑过来做贼一样说:“小全子特别会养花,别看云侍卫五大三粗的,其实背地里种了不少花啊草的,就是总烧苗。”
正所谓,投其所好嘛。
不过最后这个计划还是被俞珠叫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