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进府第一天闹得不太愉快,往后的几日俞珠都没见着王妃。
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太医请完脉,对一旁的桂嬷嬷交代。
“三月开始,胎儿的成长速度加快,平日里需多加进补。多吃补血的东西,对大人和孩子都好。”
桂嬷嬷一一记下,预备着中午炖一道牛肉羹来叫俞珠补补气血。
俞珠照例抓了一把银瓜子塞给太医,算是赏钱。
而后轻声问道:“王妃的身子还好吗?”
太医并没有正面回答,只说:“王妃腹中胎儿康健,并无大碍。”
俞珠想起前几天,王妃捂着胸口遣散她们的模样。面色黄白,呼吸更是沉重,尤其是肚子,几乎就是滚圆的样子。
她加重了语气:“我问的是王妃。”
太医捋了捋胡子说:“王妃的脉象虚浮,气血两亏。如今只能进补。只是腹中孩子太过强健,与母体争夺营养,所以看着虚弱了些。俞侍妾不必担心,我已开了药方使王妃安神。只要多休息,没什么大碍。”
俞珠听明白了,就是王妃这一胎子强母弱。
太医走后,桂嬷嬷才提了一嘴:“王妃的身子弱,胎儿太大,往后恐怕难生。”
生孩子这事,俞珠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知道里面的凶险。但常言都说,生孩子是一脚迈进鬼门关,万事都不得不小心。
行差踏错一步,都可能要了性命。
为了这事,一个上午俞珠都有点心不在焉。那碗香喷喷的牛肉羹吃着也没什么滋味了。
用过午膳,孙玲珑来了一趟,面上气呼呼的,倒不敢发作。进了俞珠的屋子关上门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俞侍妾,”孙玲珑苦着脸,眉宇间都是幽怨,“我真是快饿晕了。”
俞珠赶紧叫人再上吃食,孙玲珑吃相优雅,下筷的速度却叫一个密不透风。用了快小半碗,才缓过劲来。
俞珠递过去一杯凉茶,孙玲珑一口气用了大半杯。放下后,臊得脸都红了。
“叫俞侍妾看了笑话,我饿得手都抖了。”
俞珠只吩咐慢点吃,她抬眼去看,见孙玲珑穿了件草青色的裙子,外衣也是浅色的。从前佩戴的环佩璎珞,今日一个也不见。连最爱的芙蓉流苏步摇都不见了,只簪了两根素钗。眉毛描得浅淡,一点没有往日娇纵的样子。
说实话,刚进来那会子,俞珠都没敢认。
“这是怎么了?”
孙玲珑叹了口气,转动酸痛的腕子。
“还不是侧妃,说什么要练字,叫我去磨了一早上的墨。又赏了一本诗经下来,叫我誊抄了送过去。我人微言轻的,怎么敢不听。侧妃又嫌弃我铺张浪费,再不准我穿戴花哨,明日还要跟她一同采桑织布。”
俞珠低头,果然看见孙玲珑的手腕红红的,指头也沾着洗不掉墨迹。
“侧妃也是为你好。”
孙玲珑呵了声,“她不过是装出贤惠的样子给人看。织几匹布,就能体恤百姓疾苦了?”
俞珠拉住孙玲珑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孙玲珑眯起眼,又是一副委屈的样子。
“还是姐姐这里最好了。”
孙玲珑本就不得宠,若是整日被侧妃拖住,又穿的老气横秋,哪里还有机会见晋王。
她已无宠太久,绝不能坐以待毙。
所以今个一下午都赖在俞珠这,只盼能见晋王一面。
因为户部与兵部的事,晋王快十天没进后院了。好不容易听说今日事毕,放了三天的假。怎的都得来后院转一圈。
王妃和俞珠是不方便伺候的,也就只有她和侧妃有这个机会了。
果然,日头快落的时候,晋王来了俞珠的院子。
晋王一打眼,瞧见俞珠身边多了个人。一开始还以为是新拨来的下人,谁知对方俏生生叫了句王爷。那眼神真是含羞带怯,勾人搭搭的,晋王才想起来,这是孙侍妾。
又记起,自己好久不曾去她房里。回忆起孙玲珑的大胆,一时间也有点心猿意马。
然而,这些想法见到俞珠的那刻就消失了大半。
忙起来时,脑子里都是公务。闲下来,想得最多的就是俞珠。
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身子可有不舒服?
如果说其他人是点缀,那俞珠就是他生活的主要部分了。
晋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扶起俞珠,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不是跟你说了,以后见了我不用行礼。再这样,下次我可生气了。”
俞珠笑笑,顺势坐在晋王身边。
“我知道了。”
她抬手倒了杯茶,知道晋王不喜欢凉茶的苦味。所以特地用罗汉果和金桔干,早早就泡上等着晋王用。
“今年夏天干得很,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下雨。朝廷里的事又忙,人一燥热就容易上火。茶都凉好了,王爷用些。”
晋王喝了半杯,果然清凉解暑,没有凉茶的怪味只有淡淡的甜。
他放下杯盏,道一句有心了。
“公务事暂且告一段落,可以在府里陪你一段时间。”
没人搭理孙玲珑,她也只能在一旁安静地坐着。
晋王和俞珠说了会闲话才注意到她,不禁有些好笑。
“你今日怎么打扮的这么素雅?”
孙玲珑绞着手帕,一双眼睛像含了春水,三分怨怼七分娇艳。
“侧妃说我从前的打扮太奢靡,不准再穿了。”
晋王笑了声:“王府又不是供不起。”
这也叫奢靡,那皇宫内院是什么?
真到了侍妾们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地步,国家也就到了危急存亡之时了。
如今太平年岁,倒苦大仇深起来。
晋王神色不虞,他本就不喜容薇,刚一进门就搅和得不得安宁,更让他厌烦。
于是对着孙玲珑道:“你该怎样就怎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府连个侍妾的吃穿用度都供不起了。至于侧妃那,不必理会。”
孙玲珑得令,欢欢喜喜应了。她本以为能顺利请晋王去她那坐坐,可是看对方的脸色知道晋王心情又坏了。也就只能行礼退下,不过这都不要紧。眼下,晋王已经厌烦侧妃,那接下来的日子不都是她的机会吗?
回去的路上,孙玲珑难掩得意。
侧妃不是让她穿得素净吗?如何,她今日可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都没戴吗?就连素钗都是毫不起眼的样式。
只不过晋王不喜欢她太素净,她也没办法。
这侧妃也就是拿捏她了,要是换成俞珠不知晋王要发多大的火呢。
秋容在一边搭腔:“那主子,咱们明天还去侧妃那织布吗?”
孙玲珑抿了唇:“当然要织,不仅要织,还得送给王妃呢。让她看看,侧妃是怎么趁她分身乏术的时候,越俎代庖的。”
王妃是个闷葫芦,有什么都是憋在肚子里自己消化。可怀孕的妇人最忌讳就是生闷气,搞不好会连累肚子里的孩子和自己都陷入险地。
到时候,就算王妃不发作,也要拼死把权力握在自己手里。绝不让侧妃从她手里分去半点,那可就有得忙了。
她本就虚弱,再急火攻心,早产也是有可能的。
在孙玲珑看来,最难对付的就是俞珠。
心宽体胖,什么都不往心上放。
那一头,得知晋王去了俞珠屋里,容薇倒不是很意外。
她让手下的大丫头宋玉从小金库里挑了几条干花胶送去。
这东西和燕窝牛乳煮了是大补,又因为难得。极品的花胶干可遇不可求,都是大货可不是那些手指长短的一般货色能比的。
除了俞珠,王妃那容薇也送了。
而且送的更多。
太医也交代过,这东西对妇人滋补。就是她送的王妃不敢用,也一定会托人从别的地方弄来。
宋玉得了令,端了一盒子花胶去俞珠的院子。
她毕恭毕敬把东西放在桌岸上,道:“俞主子,这是侧妃特意送来给您补身体的。”
俞珠瞧了眼,见盒子里都是大小均匀,半透明的花胶。她没吃过这东西,也不知什么滋味。
宋玉好像看出来似的,给她讲解了一番。
“花胶又名海八珍,是海鱼的鱼鳔所制。性温和滋补,辅以牛乳红枣,雪燕,银耳对女子的气血是大补。用两次,就可生血活性,肌肤白腻。”
“那可真是好东西。”俞珠叹了声,“是我没见识,要不是你提点了两句,我还不知怎么吃这花胶呢。”
宋玉笑笑,“俞主子不必担心,手底下的人都会安排好的。”
俞珠让兰溪把东西收好,才说:“替我谢谢侧妃,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谢。”
宋玉应下,才走出门,晋王的神色就肉眼可见阴沉下来。
“我给你置办小厨房不就是想让你吃好点,你怎么花胶都不知道?手底下的奴才是干什么的,也不知如何照顾主子吗?”
俞珠赶紧拉过晋王的手放在自己腰上,那块盈余寸许的肉出来。果真是胖了几斤,腰都丰腴了。
“哪里的话,我每日吃的不知有多好。只是长在内陆,不习惯吃海货。先前上过什么鳕鱼,我吃着腥倒不如寻常江河里的,才不让他们上了。哪里怪得了人家?”
晋王的神色才缓和了,“你在孕中,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俞珠点头,想说吃得太胖也不是好事。
孩子大了难生,大人胖了也遭罪。
不过晋王是个男子,这话和他也说不通。
俞珠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