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昨夜才发的誓,往后待俞珠绝不像这样热忱。他们之间毕竟有个女儿,晋王不会亏待俞珠,却也不会交付真心。
然而乍然间听到俞珠吐血的消息,身体却是比头脑快一步反应。等晋王回神时,自己已经出了官署,正站在俞珠的院子前。
兰香大着胆子唤了他几声。
“王爷,王爷,您还好吗?”
晋王没有回答,只是沉着脸走了进去。
李太医并不在这里,晋王憋着一股气问兰溪。
“李太医呢,你家主子身子差成这样,他不在这诊治?”
兰溪不敢隐瞒,便说:“回王爷的话,李太医已经看过了。”
“这么快?”晋王皱眉,“到底为了什么?”
他眼神尖锐,瞥见桌上带血的帕子,一瞬间只觉得心紧紧揪成一团。不知不觉间,指尖都开始颤抖。
晋王忍不住责怪自己,俞珠不懂事,难道自己也不懂事吗?她才刚生完孩子没多久,亲人也不在身边,算得上孤家寡人。他为何要紧揪着那件事不放,小心眼成这样。逼得俞珠郁结于心,郁郁寡欢。
晋王只觉得喉咙发紧,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丧失了进屋的勇气。
他摆摆手,示意兰溪下去
“不必在这伺候了,我去看看你家主子。”
他缓步进屋,便见俞珠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只穿了亵衣,人比从前瘦,看着单薄极了。
晋王走上前,静么悄地坐在床边。
屋子里有股子苦涩的药味。
俞珠不爱喝药,往前在玉都的时候,得了风寒都要用蜜饯压一压药的苦味。眼下却没看见蜜饯,只有剩了碗底的药汁。
晋王疑心俞珠是睡着了,所以也不敢出声。只是往里看时,瞧见俞珠尖细白腻的下巴。他为俞珠掖了掖被角,才说:“我不跟你生气了,你好好喝药,咱们还像从前一般。”
恃宠而骄,若不是仗着晋王的心里有自己,俞珠哪里敢这样试探。
俞珠抿了嘴角,她想得果然不错。她在晋王心里的分量远比晋王在她心里的分量要重,这次对峙是晋王败下阵来。
到这里就足够,须得学会见好就收。
她偷摸出去的事已经翻篇,眼下安抚晋王才是要紧事。
俞珠翻了个身,因为脸色苍白,所以显得眼珠子格外灵动。
她抿着唇,笑得狡黠。又伸手去勾晋王的手,语气委屈巴巴的:“我以为王爷不会管我了。”
晋王瞧着她的笑脸,也露出笑来:“怎么会,最近太忙了。”
俞珠撑起身子,果真瘦了多。晋王扶了她一把,只觉得肩胛骨的骨头都有些突出了。随着俞珠的靠近,药味也扑面而来。晋王并不讨厌,或许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心疼,此时此刻他也只问得出一句:“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俞珠说:“没什么胃口。”
她略过这个话题,“您的事办得顺利吗?”
晋王说:“顺利。”
他低下头,俞珠只到他的肩膀,小小一个人缩在他的怀里。他忽然觉得,应该把锦茵抱过来,才是完整的一家人。
俞珠弯了眉眼,“不要,会把病气过给她。”
“过给您也不好,还是待一会就回去吧。”俞珠嘴上这么说,手却紧紧抓住了晋王的衣袖。好似舍不得一样。
晋王失笑:“既然要我走,又抓这么紧干什么?”
俞珠的声音小小的,“怕您走了又不来。”
她起身,跪在床上,伸长胳膊搂住晋王的脖颈。往前凑了凑,埋在晋王的颈窝,像是在撒娇。
“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啦。”
那双手揽住她的腰,往前送,几乎贴在一起。
“病还没好,别闹。”
俞珠的声音很轻,故意贴着耳朵吹气,“见到你就好了。”
像羽毛划过,温热的感觉把全身的感官都调动。痒得人止不住想笑,干脆倒在床上,挠起俞珠的痒痒肉。那人怕得缩成一团,笑得几乎喘不过气,脸上也红润了不少。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
晋王的心情郁闷了那么久,俞珠自然要趁着今天把晋王哄得高高兴兴的。她笑了一阵,连连求饶:“投降,我投降!”
她微微喘着气,脸红得厉害。眼睛一眨也不眨瞧着面前的人,倒看得晋王不好意思起来,摸不准俞珠的想法,只觉得往常的俞珠是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瞧他的。大多数时候,俞珠都是趁他没睡醒盯一会。要是在床榻之间,就更不敢睁眼了。
俞珠往前拱了拱,晋王觉得她的动作像一条毛毛虫。
然后俞珠就贴在他的怀里叫他:“阿戬。”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除皇后外这么叫他,晋王颇有些意外。
他的名字取得太有杀气,彼时正逢叛军作乱。才以兵器作为名,有镇杀之意。后来还真在一年之内平定叛军,皇帝也因此格外喜欢晋王,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最小的儿子。更有种天赐的,镇守天下的寓意。不过为了与名相补,字倒是取得颇为文雅。
晋王猜到俞珠要叫他了,果然,那人笑眯眯的,又喊他的字。
“仲颖。”
陆戬,陆仲颖。
叫名字是比叫夫君更亲昵的一种行为,皇室之中规矩森严,大部分是连夫君都不可以叫的。就好比王爷只能是王爷,太子就是太子,陛下就是陛下。喊名字是大不敬,碰上喜怒无常的会觉得是冒犯了威严。就是被王妃听见,也要训斥俞珠坏了规矩。就是她也没叫过晋王的名字,撑死了喊一句夫君,还颇不顺口。
俞珠观察着晋王的神色,若有不对劲的地方就立刻求饶。只不过,一番观察下来,晋王似乎并没有不悦的表现。
她不说话,静静等着晋王的反应。
“要是王妃知道,又要训斥你了。”
晋王低下头,嘴角似笑非笑。
男人还是很吃这一套的,与众不同这一套。尤其是这种不为人知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可以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亚于另一种的偷。
俞珠吐了吐舌头,“那就不让王妃知道。”
孙玲珑还等着喝一口汤,就得知晋王又去俞珠房里了。她咬了咬牙,就知道那血不是白吐的。她气得翻了个白眼,晋王又不是蠢蛋,怎么自己都看出那是苦肉计了晋王却看不出。难道就那么喜欢俞珠吗?
她扭脸看向侧妃的屋子,见宋玉捧着几支花出来,尽数扔了又觉得好笑。
天天插那些花有什么用,插得再漂亮也没有俞珠那个小蹄子讨人喜欢。
孙玲珑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比俞珠差了。
论相貌她是府里唯一妖媚的那个,论身材自己还没生过孩子。才情虽然差了些,引经据典也能说上两句。要说差,就差在不是第一个进府的。其余的,孙玲珑想不到。还是说晋王就喜欢看起来笨笨的?
俞珠哪里笨了?
孙玲珑又翻了个白眼,她都是装笨,搞得人人都以为她不聪明,其实嘴巴伶俐得很。
换做是她才舍不得晾着晋王那么多天,还让晋王吃了闭门羹。她恭迎着都来不及,要不说还是俞珠有手段呢。孙玲珑此刻才想透了,合着这么多天,不是晋王冷着俞珠是俞珠再冷着晋王。等差不多,再装可怜把晋王的心吊起来。如此一来,可不就被她拿的死死的了。孙玲珑绞着手帕,这样的心机未免太深了。要是让她生了儿子还得了?
不行不行,侧妃好歹还有家世撑着。就算晋王不喜欢她也得尊敬着,自己可不是。无依无靠的,去年的冬天的日子她可不想再过了。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数着墙砖过日子。一想到自己可能老死在后院,孙玲珑都有些站不住了。她恨恨地想,侧妃真沉得住气啊。经过之前的事,侧妃肯定想清楚了,她不会轻易再动手了。放着底下的人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她们住在一起,本质上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侧妃是在逼着自己想办法。
孙玲珑闭了闭眼,不禁怨恨起来,早知道就应该去抱俞珠和王妃的大腿。然而那时,她听的是皇后的命令,怎么可能与两人交好。谁能想到,不过是过个年,情况就改变得如此彻底。
整个后院没有孙玲珑不恨的人了,除了秋容。
孙玲珑只是嫌弃秋容不够聪明,作为奴才来说还是很听话的。
她耷拉了眼皮,看着宋玉愁眉苦脸回了屋子。
要孙玲珑来说,侧妃的胆子还是不够大。
俞珠是厉害,可想叫她厉害不起来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是缺了一个能办事的人,这个人最好还是谁都不沾,各院子都相处极好的人。
孙玲珑在脑海里搜索着,实在没有人选也只能作罢。
那边,侧妃倒有些头昏脑涨。
任谁以为的对手倒台,结果是虚晃一枪心里都不会好受的。显得自己像个笑话,所作所为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常闻的香消失了,侧妃心里更难受了。
“宋玉,把香点起来。”
金凤香已经用完了,库房的要明天才能送来。
宋玉不禁为难起来,侧妃强忍着眩晕感,在房中枯坐了一夜。
点的香记不住名字,也不知是不是换了香的缘故,侧妃怎么也睡不着。身上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她的脑袋也因此变得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