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荒祠上空。残破的祠门歪斜着，门楣上 “土地庙” 的字迹被风雨蚀得只剩模糊的轮廓，周围老槐树的枝桠扭曲如鬼爪，月光透过疏影，在地上投下细碎的、晃动的暗纹，像藏在暗处的蛇。
萧天奕伏在祠外西侧的土坡后，玄色劲装的下摆扎进靴筒，与深褐色的泥土融成一片。他掌心扣着寒铁枪的枪杆，枪尖斜压在枯黄的草叶上，只露出寸许冷光 —— 那光映着月光，竟比周围的夜色更凉。他眯着眼，目光穿过十米外的荒草，落在祠门两侧的石狮子上：左狮缺了前爪，右狮的眼睛被凿出个黑洞，而黑洞里，正藏着一个暗卫的弩箭，箭尖对准了祠内的方向。
“将军，暗卫已就位，东西南北四角各五人，弓矢上了淬毒的铁簇，只等信号。” 追云匍匐着挪到萧天奕身边，声音压得比风声还低。他的甲胄边缘磨出了毛边，脖颈处沾着草屑，显然是提前两个时辰就潜伏在此。他手里攥着个铜哨，哨口被体温焐得发烫，“按计划，先让诱饵引余党出来，再用迷魂草控住外围，最后围杀玄夜。”
萧天奕微微颔首，指尖在枪杆上轻轻敲了敲 —— 这是约定的 “准备” 信号。土坡下，两个穿着灰袍、扮成余党的暗卫立刻起身，故意踩着荒草发出 “沙沙” 声，朝着祠门走去。他们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装着伪造的 “毒药清单”，是按玄尘招供的字迹仿的，边角还做了陈旧的磨损痕迹。
祠内静得只有虫鸣，直到灰袍暗卫走到祠门三米外，门内才传来一声冷喝：“谁？”
“是玄尘师兄让来的，送‘货’的。” 扮成余党的暗卫故意粗着嗓子，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的紧张，“师兄说，玄夜大人等着用这批‘货’跟北蛮接头。”
门内沉默了片刻，接着是 “吱呀” 一声，祠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灰袍人提着灯笼探出头，灯笼的光晕不大，刚好照亮他腰间的弯刀 —— 刀鞘是黑檀木的，刀柄缠着暗红的绳，绳结处还沾着干涸的血渍。他的目光扫过两个暗卫的靴子：“玄尘师兄让你们走哪条路来的？路上有没有见着官差？”
“走的是南边的破官道，没见着官差。” 暗卫答得利落，同时悄悄从袖中摸出个绢包 —— 里面是林玥提前制好的迷魂草粉末，磨得细如粉尘，遇风就能散。
灰袍人显然还在犹豫，刚要再问，就见祠内又走出个人影。这人比灰袍人高半个头，面蒙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瞳孔在灯笼光下泛着冷光。他手里握着柄短匕，匕身窄而尖，刃口泛着淡蓝的光 —— 是淬了 “腐心散” 的毒匕，只要划破皮肤，半个时辰内就能让人血攻心脉而死。
“玄夜大人。” 灰袍人立刻躬身，语气里满是敬畏。
被称作玄夜的人没说话，目光像鹰隼般扫过两个暗卫的脸，突然抬手，短匕直指左边暗卫的咽喉：“玄尘昨天才被抓，怎么会让你们来送‘货’？说！你们是萧天奕的人还是林玥的人？”
左边的暗卫心头一紧，却按预案猛地往后撤步，同时将绢包往风里一撒。迷魂草粉末顺着夜风飘向玄夜和灰袍人，两人下意识地闭气，却还是吸了些进去。不过片刻，灰袍人的眼神就开始涣散，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倒在地上。
玄夜的抵抗力显然更强，虽也晃了晃，却猛地挥刀砍向暗卫：“有埋伏！杀了他们！”
祠内瞬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二十多个灰袍人蜂拥而出，弯刀出鞘的 “呛啷” 声在夜色里格外刺耳。为首的一个灰袍人刚踏出祠门，就被土坡上的暗卫一箭射中肩膀，惨叫着倒在地上。箭簇上的毒很快发作，他的伤口周围迅速泛黑，嘴唇也开始发紫。
“放箭！” 追云吹响铜哨，尖锐的哨声划破夜空。四角的暗卫同时放箭，箭雨如飞蝗般射向余党，有的射中胸膛，有的钉在膝盖上，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很快染红了祠门前的土地，渗进干裂的泥土里，发出 “滋滋” 的轻响。
玄夜见状，却丝毫没有慌乱。他挥刀格挡开两支射来的箭，短匕突然脱手，直刺向左边暗卫的心口。暗卫慌忙横刀，却还是慢了一步，匕尖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出一道血痕。玄夜趁机扑上前，夺过暗卫的弯刀，反手就抹了他的脖子 —— 鲜血喷溅在玄夜的黑巾上，晕开一片暗红。
“玄夜！” 追云见暗卫被杀，立刻提着长枪冲了上去。他的枪法快而狠，枪尖直刺玄夜的后心。玄夜像是背后长了眼，猛地转身，弯刀横挡，“当” 的一声脆响，长枪与弯刀相撞，火星溅在地上，瞬间灭了。追云只觉虎口发麻，手臂震得隐隐作痛 —— 没想到玄夜的力气竟这么大。
玄夜冷笑一声，手腕一转，弯刀顺着枪杆滑向追云的手腕，想削断他的手筋。追云慌忙撤枪，却还是被刀风扫到，袖口被划开一道口子，皮肤也擦破了，渗出血珠。
“你的对手是我。”
萧天奕的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他纵身跃起，玄色劲装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寒铁枪带着风声直逼玄夜的面门。玄夜瞳孔骤缩，慌忙往后跳开，枪尖擦着他的黑巾掠过，挑落了他肩上的灰袍一角，露出里面黑色的劲装 —— 劲装上绣着个小小的 “玉” 字，是玉真人余党的标记。
“萧天奕！” 玄夜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恨，“当年若不是你，国师早就拿下京城了！今日，我就替国师杀了你！”
他挥刀再次冲上来，弯刀与短匕配合得极为刁钻，时而砍向萧天奕的咽喉，时而刺向他的小腹。萧天奕从容应对，长枪横扫竖挡，枪杆上的铁环 “哗哗” 作响，每一次碰撞都让玄夜的手臂震得发麻。两人缠斗在一起，身影在月光下快速移动，兵器碰撞的声音、脚步声、呼吸声混在一起，让周围的厮杀都显得有些遥远。
林玥伏在东侧的矮坡后，手里握着个瓷瓶，里面是解迷魂草的解药，另一只手捏着几根透骨针 —— 针尾系着红绳，针身淬了麻沸散。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战场，时刻准备着支援：见追云手臂受伤，她立刻从袖中摸出个绢包，往追云身边扔去 —— 里面是止血散，刚好落在追云脚边。
“多谢林医令！” 追云弯腰捡起绢包，快速撒在伤口上，又缠上布条，再次提枪加入战斗。
此时，几个漏网的灰袍人想从北侧突围，却被暗卫们围了个严实。一个灰袍人挥刀砍倒一个暗卫，刚要逃跑，就被林玥射出的透骨针射中膝盖，“啊” 的一声惨叫，跪倒在地。暗卫们立刻上前，将他捆得严严实实。
“里面还有人！” 一个暗卫突然喊道。众人转头看去，只见祠内冒出浓烟，火光从窗棂窜出，映红了半边天。原来还有几个余党在祠内，见突围无望，竟想烧毁证据！
“不好！快灭火！” 萧天奕心里一紧，猛地一枪逼退玄夜，转身朝着祠内冲去。玄夜见状，立刻挥刀追上来，想趁机偷袭：“想救证据？没那么容易！”
林玥眼疾手快，立刻射出两根透骨针，直刺玄夜的后背。玄夜慌忙侧身避开，却还是被针尾扫到肩膀，麻沸散的药力瞬间发作，他的肩膀开始发麻，动作慢了半拍。萧天奕趁机转身，长枪横扫，重重砸在玄夜的手腕上。玄夜只觉腕骨像碎了般疼，弯刀 “哐当” 掉在地上。
“拿下他！” 萧天奕大喝一声。追云和两个暗卫立刻冲上来，铁链 “哗啦” 一声缠上玄夜的手腕脚踝，锁得死死的。玄夜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追云一脚踩在背上，动弹不得。
此时，祠内的火光越来越大，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暗卫们提着水桶冲进去，却发现里面的桌椅、账本都已被点燃，地上散落着几支烧焦的弩箭 —— 是神机弩的箭！林玥跟着冲进去，在角落里发现个青铜令牌，上面刻着 “狼山” 二字，边缘还沾着硫磺粉末，显然是与北蛮交易的信物。
“快撤！屋顶要塌了！” 萧天奕喊道。众人立刻撤出祠内，刚退到安全地带，就听 “轰隆” 一声，祠顶的横梁塌了下来，火星溅得满地都是。
林玥蹲在地上，仔细查看青铜令牌，又闻了闻上面的硫磺味：“这令牌应该是北蛮狼山营的信物，玄夜他们肯定跟北蛮有交易。刚才地上的弩箭，是神机弩的箭 —— 玉真人果然把神机弩给了北蛮。”
萧天奕走到她身边，看着燃烧的荒祠，眉头拧成川字：“玄尘招供时只说有交易，没提神机弩和狼山营。看来玉真人的阴谋，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他转头看向被按在地上的玄夜，眼神锐利如刀，“说！玉真人给了北蛮多少神机弩？狼山营的具体位置在哪？”
玄夜趴在地上，黑巾被血浸透，却还是嘴硬：“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杀了我吧！国师不会放过你们的！”
林玥走到玄夜身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 —— 脉搏紊乱，带着牵机蛊发作的迹象。她从药箱里取出个瓷瓶，里面是牵机蛊的解药，瓶盖打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飘出来：“你身上的牵机蛊，是玉真人给你的吧？他说只要你完成任务，就给你解药，对不对？”
玄夜的身体猛地一僵，显然被说中了。
“我这里有解药。” 林玥晃了晃瓷瓶，“你若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就给你解药，让你活下去。若是不说，等蛊毒发作，你会疼得五脏俱裂，比死还难受。”
玄夜的呼吸开始急促，眼神里满是挣扎。他显然很怕蛊毒发作，却又不敢背叛玉真人。
“你以为玉真人还会救你吗？” 萧天奕冷笑一声，“他连自己的亲传弟子玄尘都能舍弃，怎么会管你的死活？现在只有我们能救你。”
玄夜沉默了片刻，终于松了口，声音带着颤抖：“国师…… 国师给了北蛮五十架神机弩，都藏在狼山营…… 狼山营在北蛮的南部，离靖安城只有三日路程…… 北蛮首领说，等我们拿下京城，就带骑兵跟国师一起杀回中原，扶国师当摄政国师……”
“还有呢？” 林玥追问，“北蛮有没有其他部署？比如什么时候动手？”
“北蛮…… 北蛮计划三日后夜里偷袭靖安城的粮仓，用轰天雷炸了粮仓，断了靖安城的粮草……” 玄夜的声音越来越低，“国师还说，若是偷袭成功，就用神机弩射杀萧天奕，再把你抓起来，逼你交出所有解药……”
萧天奕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对追云吩咐：“把玄夜押回大牢，派专人看守，不许任何人接触他！另外，立刻派人去北境，查狼山营的具体位置，确认神机弩和轰天雷的下落！”
“是！” 追云领命，立刻带着两个暗卫押着玄夜离开。
暗卫们还在清理战场，有的在掩埋尸体，有的在收拾散落的兵器，有的在检查烧焦的残卷。林玥走到一堆残卷前，小心地捡起一片还没完全烧毁的纸页，上面隐约能看到 “军械监”“图纸” 的字样，显然是神机弩的图纸残页。
“看来玉真人当年在太医院时，就勾结了军械监的人，偷了神机弩的图纸。” 林玥将残页递给萧天奕，语气凝重，“五十架神机弩，若是真被北蛮用来偷袭，靖安城的防线怕是扛不住。”
萧天奕接过残页，指尖轻轻摩挲着烧焦的边缘，眼神里满是担忧：“我得立刻写奏折，上报陛下，让朝廷派兵支援北境。另外，靖安城那边也要加强防备，尤其是粮仓，必须加派兵力，不能让北蛮的偷袭得逞。”
林玥点头，从药箱里取出个绢包，递给萧天奕：“这里面是解腐心散和牵机蛊的解药，你让人一起送到靖安城，交给留守的医官。若是有士兵中了毒，也好及时救治。”
萧天奕接过绢包，小心地揣进怀里，又伸手拂去林玥发间的草屑 —— 刚才冲进祠内时，她的头发沾了不少灰尘和火星。“今夜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比之前柔和了些，“你先去驿站休息，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就过去找你。”
林玥摇头，目光扫过燃烧的荒祠 —— 火光渐渐小了，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在夜色里闪烁，像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我跟你一起。” 她说，“还有些残卷需要辨认，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另外，玄夜的蛊毒还需要观察，我得随时准备解药。”
萧天奕看着她眼底的坚定，没再拒绝，只是伸手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身上 —— 夜里风凉，她穿的素色劲装太薄，容易着凉。“小心些，别再受伤了。” 他轻声说。
林玥裹紧披风，只觉得肩头暖暖的，连带着心里也安定了些。她跟着萧天奕，一起查看暗卫们搜出来的东西：除了青铜令牌和残卷，还有几包毒药、一把淬毒的短匕，以及一封没来得及烧毁的信 —— 上面写着 “三日后，狼山营见”，落款是个 “蛮” 字，显然是北蛮首领写的。
夜色渐深，京郊的风越来越凉，吹得荒草 “沙沙” 作响。暗卫们终于清理完战场，将尸体抬到远处掩埋，兵器和证据都收拾妥当。萧天奕和林玥并肩往驿站走，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
“三日后……” 林玥轻声说，“我们得尽快赶到北境，不然就来不及了。”
萧天奕点头，握紧了她的手 —— 她的指尖还带着药箱的凉意，却让他觉得格外安稳。“放心，” 他说，“我们会赶上的。不管是神机弩，还是北蛮的偷袭，我们都能应对。”
远处的荒祠还在冒着青烟，夜色里的山峦模糊不清，却像是藏着无数的凶险。但此刻，并肩而行的两人，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坚定 —— 他们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北境等着他们，但只要彼此在身边，就没有跨不过去的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