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星空不时被点亮。
低沉的轰鸣从远方传来，震得窗户微微发颤。
陈白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探落调的疗药很管用，加上他自己运转灵力，现在活动自如。
但心里那股沉甸甸的感觉，始终没法散去。
他什么也做不了。
外面是无上境强者的战场，动辄星辰陨落。
而他呢？区区入道境而已。
连当炮灰都不够格。
游虚之船也灵光黯淡，需要修复。
仅剩的穿梭次数，成了压箱底的保命符。
这种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淹得他喘不过气。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怎么就成游虚士了？’
‘我该做什么？’
问题一个接一个，没有答案。
穿越之初，是探落直接把他绑上船的。
去狐灵大陆，是探落催促他选的目的地。
来龙域，是大家投票的结果。
开客栈、招员工，全都是顺势而为。
他就像命运洪流中的一片叶子，随波逐流。
一路上，他靠着薅兽耳、搞抽象来掩饰心里的空虚。
看似参与了很多，却从未真正主导过什么。
总是在场，却像是隔着一层玻璃。
“呵。”
陈白抬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陈白啊陈白，你以前就是个打游戏都能气死的宅男，怎么现在还操心起世界存亡了？”
这剧本不对。
他坐起身，揉了揉脸。
推门出去，客栈里静悄悄的。
路过厨房时，门缝里飘来剁东西的声音。
狼野系着那条素色围裙，正在案板前用力剁着肉馅。
“看什么看？”狼野头也不回，狼耳抖了抖。
“没见过本大爷干活？”
陈白没接话，只是靠在门框上看她。
狼野被他看得不自在，尾巴烦躁地甩了甩。
“要死啊？装深沉给谁看呢？”
“你说，”陈白突然开口。
“我们留在这里，是对是错？”
狼野剁肉的动作顿了一下。
“哼，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该来的总会来。”
她用力剁下一刀。
“本大爷只知道，要是现在跑了，那以后就会逃跑无数次。”
陈白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狼野她，说的倒是挺对。
他继续往驭虚台走。
在楼梯口撞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狐洛洛。
她手里提着个小布袋，狐耳因为匆忙而微微颤动。
“店长！您能下床了？”
狐洛洛眼睛一亮，小跑过来。
“我去敖叔那儿学了新馅料的配方，还带了点刚蒸好的鲜肉包回来。”
她献宝似的打开布袋，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
陈白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馅料鲜美，面皮松软。比他自己做的那团不可名状的东西强了不知多少倍。
“店长，好吃吗？”狐洛洛期待地看着他，狐尾轻轻晃动。
“嗯。”陈白点点头。
“进步很大。”
狐洛洛顿时笑开了花，狐耳愉悦地抖了抖。
“那店长您多吃点！我再去厨房帮狼野的忙！”
她蹦蹦跳跳地往厨房去了，浅绿色的长发在身后飘扬。
陈白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点阴霾散了些许。
至少，他护住了这个小丫头。
推开通往驭虚台的门，里面空荡荡的。
探落不在。
只有那幅混沌界全息地图还在流转，散发着微光。
陈白走到地图前，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了划。
地图随着他的心意放大又缩小。
光点闪烁，每一个都带着历代游虚士的痕迹。
他点开一个标记着“林笑笑”的光点。
一行字跳出来：
【此地有会跳舞的灵植，切记勿食，否则会跟着跳三天三夜！——游虚士·林笑笑】
陈白嘴角抽了抽。
又点开另一个。
【这片混沌深处藏有一处远古剑冢，剑气凛然，非剑道大成者慎入。——游虚士·李慕白】
他继续翻。
【于此界遇一生所爱，愿时光停留。游虚之船，在此停泊十载。——游虚士·苏晴空】
这些留言，像把一位位前辈带到了他面前。
他们也曾经像他一样，驾着这艘船，在混沌里穿梭。
陈白的手指顿了顿。
他看到了几个黯淡的光点，标记着骷髅。
那是游虚士陨落之地。
他点开离龙域最近的一个，标记为【朱为乐】。
不是朱为乐自己的留言。
是探落的字迹，清秀，却带着伤。
【小胖子，你说你要吃遍世间美食，却最终选择了成为照亮他人的光。愿你在虚空永眠，再无纷扰。——探落】
陈白心头一紧。
他又点开另一个。
【阿蛮，你说要成为最强战士，守护弱小……笨蛋，最后怎么把自己也守护进去了。——探落】
再一个。
【星瞳，喜欢看星星的小丫头，你说每颗星星都是一个故事……现在，你也成了星星之一了。——探落】
一行行看下去。
没有华丽的修辞，只有探落跨越漫长时光的思念。
她为每一位逝去的游虚士写了墓志铭。
把他们的梦想、牺牲、存在过的痕迹，刻在了这艘船上。
陈白怔怔站着。
他好像看到了那个乐呵呵的胖前辈朱为乐，在最后关头燃烧自己，封印邪功。
看到了那个叫阿蛮的战士，为了守护战到最后一刻。
看到了那个叫星瞳的少女，对星空怀着纯粹的憧憬。
他们也许都曾像他一样迷茫。
但最终，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意义”。
或是守护，或是探索，或是牺牲，或是简单的记录。
游虚士，从来不是固定的身份。
它是一种传承。
前人铺路，后人前行。
这，就是开拓，亦是游虚的含义。
陈白眼中的迷雾，一点点散了。
他依旧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走，但他明白了为何而走。
“唉。”
他低声叹气，嘴角却弯了弯。
“在异世界也逃不开当‘开拓者’的命是吧？”
但眼神不再彷徨。
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身后环住他的脖颈。
探落把下巴搁在他肩头，银发垂落，蹭着他的脸，精灵耳温顺地贴伏着。
她没说话。
陈白身体先是一僵，随即放松。
他知道了，探落早就察觉了他的迷茫，一直在一旁等着他自己找到答案。
“探落，”他轻声开口，没回头。
“我好像……有点明白‘游虚士’这三个字的意思了。”
“嗯。”
探落轻轻应了一声，手臂稍稍收紧。
不需要再多说。
就在这时，陈白体内停滞许久的灵力自行奔腾起来。
像冲破了什么桎梏，水到渠成地迈上了新台阶。
入道境中期。
没有异象，只有更充盈的力量感，和对灵气更清晰的感知。
陈白没多少欣喜。
这点实力，在即将到来的风暴面前，依旧微不足道。
但他不再迷茫。
蝼蚁也有蝼蚁的路。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新增的力量，也感受着身后那人的支持。
前路依旧艰难。
可能像那些黯淡的光点一样，通往终结。
但，那又如何？
至少此刻，他知道了自己为何而来，为何前行。
而这，就够了。
晚饭时分，众人在客栈大堂围坐一桌。
狼野板着脸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来，重重放在桌上。
“吃吧，别指望本大爷伺候你们。”
话是这么说，她却偷偷瞄着众人的反应。
狐洛洛做的鲜肉包摆在中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旁边是几样简单的小菜，虽然不算精致，但热气腾腾。
洛纤纤抱着包子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疲惫。
“外面情况不太好。”她坐下，拿起一个包子掰开，喂给怀中的小龙。
“防线又后退了十里。”
众人沉默。
陈白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
“味道不错。”
狼野的耳朵动了动，别过脸去。
“哼，算你有点品味。”
狐秋月轻轻叹气：“万象阁那边，物资价格又涨了三成。”
“没事，”陈白扒了口饭。
“我们还有点积蓄。”
他看向探落。
探落正小口吃着菜，精灵耳微微晃动，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这一刻，陈白忽然觉得，就这样也不错。
守护眼前这一桌饭菜，守护这一屋子的人。
或许这就是他此刻的“意义”。
晚饭后，陈白独自走上客栈二楼平台。
夜风微凉，远处天际不时闪过光芒，那是战场的余晖。
狐洛洛悄悄走上来，给他披了件外衣。
“店长，外面风大。”
陈白看着她担忧的小脸，伸手揉了揉她的狐耳。
“放心，我没事。”
狐洛洛脸一红，但没有躲开。
“店长，我相信您。”她小声说。
“无论您做什么决定，我们都跟着您。”
说完这句，她飞快地跑下楼，狐尾在身后慌张地摆动。
陈白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
转身回房时，在走廊遇见探落。
她靠在墙边，精灵耳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想通了？”她问。
“嗯。”陈白点头。
“想通了。”
“那就好。”
探落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
“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她的手很暖。
陈白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
这一刻，修为突破不算什么，强敌环伺也不算什么。
因为，他找到了自己的路。
而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