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渡号”拉响着沉闷的汽笛,缓缓驶离天津港,将那座混杂着殖民遗风与工业气息的城市甩在身后。河面逐渐开阔,两岸的景致由密集的厂房与民居,变为一望无际的、泛着初春嫩绿的芦苇荡与农田。阳光穿透晨雾,洒在浑浊的河面上,泛起粼粼金光,却驱不散船舱内弥漫的、那种混杂着期待、不安与猜忌的凝重气氛。
何雨柱依旧站在船舷边,看似在欣赏河景,实则【洞察】技能全开,如同精密雷达般扫描着甲板上的每一个人,每一句低语,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那个自称“泥鳅”的青年,果然是个闲不住的主。他像一条真正的泥鳅,在人群中灵活穿梭,时而与那中山装干部搭话,递上香烟,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时而又凑到粗布汉子身边,似乎想拍拍对方肩膀,却被对方一个冰冷的眼神逼退;他甚至试图去和那个戴眼镜的知识分子讨论什么“天体运行”,被对方用几句专业的术语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碰了一鼻子灰。
何雨柱注意到,“泥鳅”在与不同人交谈时,眼神总会不经意地瞟向自己这个方向,带着一种评估与算计。这家伙,绝不仅仅是负责“联络采买”那么简单,更像是一个安插在明处的眼线,负责搅动水面,观察反应。
除了这几个较为显眼的人物,船上还有约莫二三十人。有沉默寡言、皮肤黝黑、手指关节粗大的水手,他们的动作带着长期劳作形成的默契与利落;有几位穿着朴素、但眼神锐利、气息沉稳的中年男女,他们大多独自待在角落,很少与人交流,像是受过特殊训练的行动人员;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普通乘客,带着行李,面露忧色,似乎只是搭船南下,但出现在这艘明显不寻常的船上,其身份也值得怀疑。
“烛龙”本人并未出现在甲板上,想必是在某个独立的舱室。那个引他登船的冷峻船员,则如同定海神针般站在船头,双手抱胸,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河面与船舷,对所有试图靠近驾驶舱的人投去警告的眼神。
这艘船,就像一个小小的、流动的江湖,汇聚了三教九流,也暗藏着无数的秘密与凶险。
航行了大半日,晌午时分,有船员抬出两大桶简单的饭菜——高粱米饭,清水煮白菜,外加一点咸菜疙瘩。众人默默排队领取,各自找地方蹲着或站着吃,很少有人交谈。
何雨柱也领了一份,靠着货堆,慢慢吃着。味道自然谈不上好,只能果腹。他注意到,那个中山装干部和戴眼镜的知识分子,吃饭的动作依旧保持着一种刻板的优雅,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而那个粗布汉子,则吃得很快,狼吞虎咽,眼神却始终保持着警惕,不时扫视四周。
“泥鳅”端着饭碗,又凑到了何雨柱身边,压低声音道:“兄弟,这伙食够呛吧?嘿,忍忍,等到了地头,说不定有好东西。”他挤挤眼,意有所指。
何雨柱没理他,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泥鳅”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你看那边穿中山装的,姓赵,听说以前是哪个部门的处长,犯了错误下来的,肚子里有货,就是架子大。那个戴眼镜的,姓陈,搞研究的,书呆子一个,不过好像懂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有那个大块头,”他朝粗布汉子努努嘴,“都叫他‘铁牛’,力气大,下手黑,是‘龙婆’(指烛龙)的贴身护卫之一……”
他看似在闲聊,实则是在向何雨柱透露船上主要人物的信息,既有卖好之意,恐怕也存了试探之心,想看看何雨柱对哪些人感兴趣。
何雨柱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管好你自己就行。”
“泥鳅”嘿嘿一笑,不再多说,三两口扒完饭,又溜达到别处去了。
吃完饭,众人各自休息。何雨柱找了个背风又有视野的角落,闭目养神,耳朵却捕捉着风声中传来的细微声响。
他听到两个水手在低声抱怨这次的航线“有点邪乎”,不像往常跑运输的路线。
他听到那个赵干部(中山装)在和冷峻船员低声交谈,似乎是在询问航行时间和预计抵达的地点,但冷峻船员回答得十分含糊。
他还隐约听到,那个陈姓知识分子(戴眼镜)在独自嘀咕着什么“……河图洛书……星象偏移……与记载有出入……”之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他脑中慢慢组合。航线异常,目的地不明,人员复杂,再加上“烛龙”口中那些关于“归墟”、“星门”的惊人话语……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这次“南行”,绝非普通的行程,其背后隐藏的目的地,可能远超常理认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黄铜钥匙。这把钥匙,是信物,是权限,或许……也是某种关键的“工具”?
下午,天色渐渐阴沉下来,河风也变得猛烈,带着湿冷的水汽。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河面上空,预示着一场风雨即将来临。“津渡号”在变得湍急的河水中微微颠簸起来。
船员们开始忙碌,加固货物,检查缆绳。乘客们也大多回到了分配给他们的、拥挤而简陋的底舱休息,甲板上的人少了下去。
何雨柱没有下去,他依旧留在甲板上,扶着冰冷的栏杆,望着远处水天相接处那翻滚的乌云。风雨欲来,不仅在天际,也在这艘小小的货轮之上。
他知道,这仅仅是旅程的开始。真正的考验,或许在抵达那未知的“归墟之畔”时,才会真正降临。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风雨同舟却又各怀异志的环境中,活下去,并尽可能地……看清迷雾背后的真相。
他握紧了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袖口里,那枚红色的平安结,在狂风中轻轻摇曳。
(第六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