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台过载的机器,强行压榨着所剩无几的精力和理智。墙壁上潦草的笔记与符号愈发密集,像一张疯狂蔓延的神经网。古籍残本上的每一个模糊字迹,照片古庙的每一处细节,甚至脑海中那些混乱记忆碎片里任何可能与“镜隙”、“守门人”相关的只言片语,都被我反复咀嚼、交叉比对。
眩晕和眉心印记的刺痛变得越来越频繁。那些强行挤入脑海的、属于其他祭品的记忆碎片,不再仅仅是无序的哀嚎与恐惧,开始夹杂着一些有用的信息片段——关于某种识别同道(或者同病相怜者)的隐秘标记,关于如何在一定范围内感应到“镜隙”引发的微弱空间涟漪,甚至是一些零星的、关于如何暂时安抚或屏蔽眉心印记感应的残缺法门。
我尝试着按照那些残缺法门调动精神,效果微乎其微,眉心那灼热的异物感依旧清晰,但至少,当那些混乱画面强行涌入时,我不再是完全被动地承受,能够稍微集中意志,将其短暂地“推开”一瞬。
这微不足道的控制感,却给了我巨大的信心。我不再是完全的棋子。
出发前,我需要准备。之前的装备几乎丢光了。我用最后一点积蓄,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渠道,重新购置了基础的探险装备:强光手电、伞兵绳、狼眼手电、军工匕首、压缩食物和净水药片。没有购买任何 firearms,那东西动静太大,而且面对可能存在的非实体威胁,效果存疑。
更重要的是,我根据古籍和记忆碎片中的描述,尝试制作了一些“小玩意儿”。用纯度较高的白银熔铸了几枚刻着简易辟邪符文的吊坠和戒指(希望能对“彼界”的低语或侵蚀有点作用),用朱砂混合着我自己指尖的血,在一些特制的黄符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下了几个据说是能“定魂安神”的符箓。效果未知,但握着这些东西,心里多少踏实一点。
目的地明确:照片上那座位于西南边陲密林深处的荒废古庙。我查过一些老旧的地方志和驴友(作死爱好者)的零星记录,那里被称为“落魂殿”,传说在古代是某个邪神的祭祀场所,近代以来怪事频发,早已无人敢近。
没有告诉任何人。在一个天色灰蒙、细雨霏霏的清晨,我背上沉重的行囊,拉紧冲锋衣的兜帽,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短暂庇护过我、也囚禁过我的出租屋,转身融入城市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
火车站人流熙攘,各种气味和声音混杂在一起。我下意识地低着头,用兜帽遮掩眉心的印记,混在人群中买了票,登上一列通往西南方向的绿皮火车。
硬座车厢里充斥着泡面、汗液和劣质烟草的味道。我靠窗坐着,目光警惕地扫过车厢里的每一个人。有外出打工的民工,有回家的学生,有抱着孩子的妇女……看起来都很普通。但我无法放松。邱爷和他背后的“守门人”势力庞大,他们一定在找我。还有那个送来包裹的神秘人,是敌是友未知。
火车哐当哐当地行驶着,窗外的景物从城市的高楼逐渐变成农田,再变成起伏的丘陵。我尽量保持清醒,但连日的疲惫和火车有节奏的摇晃还是让我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眉心印记微微发烫。
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火车噪音掩盖的低语声,像一根冰冷的丝线,钻进我的耳朵:
“……他也在这条线上……”
我猛地惊醒,睡意全无。心脏骤然收紧。
是谁?邱爷的人?还是……那个神秘人?
我不动声色地调整坐姿,眼角的余光仔细地、一遍遍地扫视着整个车厢。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面孔。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是印记的错觉?还是某种更隐蔽的窥视?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比直接的追杀更让人窒息。
几十个小时的旅程在煎熬中度过。在一个偏僻的县级市火车站,我下了车。没有停留,立刻转乘长途汽车,前往更靠近山区的乡镇。汽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窗外的景色变得越来越原始,茂密的亚热带雨林覆盖着连绵的山峦,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气息。
越靠近目的地,眉心印记的灼热感就越发明显,甚至开始带有一种细微的、指向性的悸动,仿佛一根被无形之力拨动的琴弦,指引着方向。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祭品记忆碎片,也似乎活跃了一些,偶尔会闪过一些与眼前景致略有相似的丛林、雾气片段。
这印证了我的猜测,印记确实能感应到“镜隙”的存在。
在最后一个通往深山的岔路口,我下了车。这里已经几乎没有像样的公路,只有一条被杂草和落叶覆盖的、几乎看不出痕迹的猎人小径,蜿蜒伸向密林深处。
天色渐晚,林间的光线迅速暗淡下来。浓密的树冠遮蔽了天空,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偶尔不知名虫豸的鸣叫和脚踩在枯枝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我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切开浓稠的黑暗,照亮前方扭曲的树干和垂落的藤蔓。空气中那股腐败的气息更加浓郁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古墓里的陈旧腥气。
根据地图和印记的模糊指引,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跋涉。精神高度集中,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林木似乎稀疏了一些。前方出现了一片不大的林间空地,空地中央,隐约可见几座低矮破败的石头建筑轮廓。
就是这里了。照片上的“落魂殿”。
我停下脚步,没有立刻靠近。手电光柱扫过那些残垣断壁。石头上布满厚厚的青苔和爬藤,岁月的痕迹极其明显。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笼罩着这片区域,连虫鸣声都消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眉心印记的灼热和悸动达到了顶峰,甚至带来一阵阵轻微的眩晕。
我深吸一口冰凉潮湿的空气,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另一只手摸向口袋里那几张自己画的、不知有没有用的符箓。
就在我准备迈步踏入那片空地时,身旁不远处的一棵巨树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我浑身一僵,手电光瞬间扫了过去。
树后阴影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不是邱爷,也不是虎子。是一个穿着当地少数民族服饰、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太太。她佝偻着背,手里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杖,一双浑浊的眼睛在手电光下,直勾勾地看着我,或者说是……看着我眉心的位置。
她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沙哑而诡异的声音,说的是某种我听不懂的方言。
但借助眉心印记和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我竟然模糊地理解了她的意思:
“外来的……被‘影’缠身的人……你不该来……它……快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