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三十里,果然有个依着省道而建的小镇,灰扑扑的水泥建筑,挂着褪色招牌的旅馆,空气中弥漫着长途汽车尾气和路边小炒摊的油烟混合气味。这平凡的烟火气,反而让我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略微松弛。
我用身上仅剩的、没被墓里泥土泡烂的钞票,在镇上最不起眼的小旅馆开了个房间。拉上厚重的、带着霉味的窗帘,我将自己隔绝在喧嚣之外。老阿婆给的肉干已经吃完,此刻饥肠辘辘,但我没敢轻易出门,只是就着房间里的凉水,啃了几口压缩饼干。
当务之急,是搞清下一步的方向,以及……弄点钱。墨渊和“守门人”像悬在头顶的利剑,我不能坐以待毙,但漫无目的地逃亡更是死路一条。我需要信息,需要资源。
坐在吱呀作响的旧木桌前,我打开了那部电量所剩无几的旧手机。连上旅馆时断时续的wi-Fi,我再次潜入那个曾经找到过线索的、冷门的考古民俗学论坛。
这一次,我没有再搜索那些虚无缥缈的“彼界”、“守门人”,而是将注意力转向了更实际的方向——近期地下世界的风声,以及,可能与我身上“渊瞳”、“梦魇精华”相关的古代器物信息。
论坛灌水区鱼龙混杂,充斥着各种故弄玄虚的帖子,真假难辨。我耐着性子,运用老阿婆教的、结合了“梦魇感知力”的观察技巧,快速筛选着信息流。那些浮夸的、逻辑混乱的帖子被我直接略过,我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须,捕捉着那些隐藏在文字背后、带着一丝真实“痕迹”的帖子。
突然,一个标题不起眼,发帖人Id是一串乱码的帖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邙山北麓,老河床下,疑似有新“坑”露头,土腥味冲,有硬茬子看守,邪性。》
帖子内容很短,没有具体位置,只提到了“老河床”、“硬茬子看守”和“邪性”几个关键词。发帖时间就在两天前。
“邙山……” 我心中一动。那里自古就是墓葬聚集之地,王侯将相,不知埋骨多少。更重要的是,我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祭品记忆碎片里,似乎有一个穿着近代服饰的片段,隐约提到过邙山某个区域,地气有异,与“镜隙”隐隐呼应!
是巧合吗?
我尝试集中精神,调动那一丝“梦魇感知力”,附着在屏幕上这短短几行字上。一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阴冷”与“土腥”交织的残留气息,顺着我的感知反馈回来。这帖子,大概率是真的!而且,那种“邪性”的感觉,与我身上的“渊瞳”和“梦魇精华”隐隐有种同源的危险吸引力。
就是这里了!
目标确定,接下来是装备和身份。我之前的装备几乎丢光,现在身无分文。但盗墓这行当,自有其地下的流通渠道和规矩。
我翻出通讯录里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号码,属于一个绰号“老猫”的中间商。此人门路极广,三教九流都认识些,专门为一些见不得光的行当牵线搭桥,出售消息和“特殊用品”。以前跟着邱爷时,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带着浓重鼻音、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谁啊?”
“猫哥,我,陆川。” 我压低声音。
对面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哦……邱爷手底下那个嫩雏儿?听说你们前阵子折了?邱爷好像也伤了元气,正上火呢。” 老猫的语气带着一丝试探和幸灾乐祸。
“我和邱爷分道扬镳了。” 我直接说道,“现在单干,手头紧,想找猫哥淘换点趁手的家伙,再弄个干净的身份。”
“单干?” 老猫嗤笑一声,“小子,这行水深的很,可不是过家家。就你?”
“猫哥,规矩我懂。价钱好说,等我从‘邙山’回来,少不了你的。” 我报出了地点,既是表明目标,也是一种试探,看他是否知道那里的风声。
果然,老猫的声音严肃了几分:“邙山北麓?你小子消息挺灵通啊……那地方可不简单,听说折了好几波人了,都说是……撞邪了。”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要的东西,我可以帮你弄。但价钱嘛,得按道上的规矩,先付三成定金,身份证明另算。而且,我得提醒你,那地方的‘邪’,可能和你以前碰到的……不太一样。”
“定金我会想办法。东西和身份,老地方,明天下午三点。” 我没有犹豫。
挂了电话,我看着空荡荡的钱包,皱起了眉头。定金不是小数目,去哪弄?
我的目光落在了老阿婆给的那块刻着“守”字的白色玉牌上。玉质温润,隐隐有能量流转,绝非凡品。但这是阿婆的信物,不能卖。
沉吟片刻,我拿起手机,登录了一个加密的、专门交易“特殊物品”的暗网平台。这是我以前偶然得知的渠道,从未用过。我从背包里取出那面已经碎裂、但核心部分尚存的小青铜镜碎片,挑了一块能量感应最微弱的边角料,拍了几张细节图,挂了上去,标注“年代不明的祭祀青铜残片,带微弱能量场”,设定了一个不算太高但足够支付定金的价格。
做完这一切,已是深夜。我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眉心印记微微发热,体内的“梦魇精华”也似乎在感应到邙山的信息后,变得活跃了一丝。
邙山……那里到底藏着什么?与“镜隙”有关?还是与“守门人”封印的其他“失败品”有关?
第二天下午,我按照约定,来到镇子边缘一个废弃的农机站。等了不到十分钟,一辆布满灰尘的面包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我身边。车窗摇下,露出老猫那张精瘦、带着黑眼圈的脸。
“上车。”
车内弥漫着一股机油和烟草混合的味道。老猫丢给我一个鼓囊囊的帆布包和一个信封。
“包里是你要的家伙,都是旧货,但保证好用。信封里是身份证和一点现金,够你路上用。” 老猫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打量我,“小子,我看你印堂发黑,眉心的玩意儿……更邪乎了。听哥一句劝,邙山那浑水,不好蹚。”
我检查着包里的装备:一把磨掉了序列号的猎枪,几捆炸药,强光手电,伞兵绳,防毒面具,还有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据说是克制尸毒和邪祟的“赤硝粉”。东西很全,确实是行家手笔。
“谢了,猫哥。钱等我回来加倍奉还。” 我将东西收好。
“钱是小事。” 老猫摇摇头,神色有些凝重,“关键是……活着回来。我可不想刚做成一笔生意,客户就没了。”
他将我送到镇外一个偏僻的路口。“只能送到这儿了,前面你自己想办法。记住,到了地方,眼睛放亮一点,那儿的‘看守’,可能不是人。”
面包车掉头离开,扬起一片尘土。
我背起沉重的帆布包,摸了摸怀里那块温润的玉牌,又感受了一下眉心那蠢蠢欲动的印记,抬头望向西北方向——邙山所在。
新的征途,也是新的陷阱,开始了。
这一次,我不再是懵懂的棋子。我是猎手,也是猎物。而邙山古墓之下,等待我的,将是比“梦魇之根”更加古老、更加诡异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