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帕卡竹楼外的浓雾,仿佛有生命般,缠绕在身周,挥之不去。那黑袍轮廓的一闪而逝,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指环传来的刺骨冰寒,更是让我确定,“七指”或其爪牙,已经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牢牢盯上了我们。
回到“歇脚栈”,玉罕姨见我们脸色不对,身上还带着夜露和寒气,张了张嘴,终究没多问,只是默默给我们端来了两碗滚烫的姜茶。那辛辣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才勉强驱散了些许浸入骨髓的寒意。
“玉罕姨,”我捧着粗陶碗,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低声问,“进黑云山,需要准备些什么?有没有……靠谱的向导?”
玉罕姨擦拭柜台的手顿了顿,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色显得有些凝重:“两位老板,还是决定要进去?”她叹了口气,“黑云山那地方,连我们本地人都不敢轻易深入。林子里除了瘴气、毒虫,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至于向导……”她摇了摇头,“没人敢接这活儿,给再多钱也没用。”
意料之中的回答。连老帕卡那样曾经的摩公徒弟都折在了里面,寻常向导谁敢涉足?
“不过,”玉罕姨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如果你们非要进去,有几样东西一定要备齐:雄黄粉、艾草捆要足,最好能找到年份老的,驱虫避蛇;解毒的草药,特别是对付‘瘴母’(一种剧毒瘴气)的‘七叶一枝花’,越多越好;结实的绳索和开山刀,林子密,没路;还有……”她犹豫了一下,“最好能弄到些黑狗血,或者年头久的老墨斗线,万一……遇到不干净的东西,能顶一阵。”
她说的这些,除了黑狗血和老墨斗线,其他倒和寻常野外探险准备差不多。但加上后面这两样,气氛立刻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些东西,镇上能凑齐吗?”
“雄黄艾草好说,药材铺就有。七叶一枝花要看运气,这东西长在深山峭壁上,不好采。至于黑狗血和老墨斗线……”玉罕姨沉吟片刻,“镇东头有个专门给人做法事、也兼卖些香烛纸钱的‘阿雅婆’,她那儿或许有门路。不过那老婆子脾气怪,能不能说动她,看你们的本事。”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按照玉罕姨的指点,先去药材铺和杂货铺采购了雄黄、艾草、绳索等物。果然,七叶一枝花稀缺,跑了几家都没有。随后,我们找到了镇东头那间低矮、门口挂着褪色符幡的屋子。
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郁的香烛和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一个穿着黑色土布衣裙、满脸褶皱如同风干橘皮的老婆婆,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慢悠悠地搓着麻绳。她眼皮耷拉着,仿佛没看见我们进来。
“阿雅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我们想求些黑狗血,还有老墨斗线。”
阿雅婆头也没抬,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没有。”
墨小刀急了:“老婆婆,我们诚心要,价钱好商量!”
阿雅婆这才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在我们身上扫过,尤其是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外乡仔,黑狗血镇不住山里的东西。老墨斗线……也捆不住该来的命。”
她的话像是谶语,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冰冷。
“还请阿雅婆指点。”我沉住气,将几块银元轻轻放在她身旁的小几上。
阿雅婆看都没看银元,目光依旧盯着我,或者说盯着我眉心的位置(那里有“渊瞳印记”,虽然肉眼难见,但这类灵觉敏锐的人或许能感应到):“你们身上……沾了不干净的光,还有……更深的影子。进山,是找死。”
她顿了顿,伸出枯瘦如鸡爪的手指,指了指我怀里:“那东西……是钥匙,也是催命符。它响的时候,就是鬼门开的时候。”
我心中巨震!她竟然能感应到青铜镜?!这老婆婆绝非寻常神婆!
“我们非去不可。”我语气坚定。
阿雅婆沉默了片刻,重新低下头搓她的麻绳,仿佛我们不存在一般。就在我们以为彻底没希望,准备离开时,她却幽幽地开口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镇子往西三十里,有个废弃的‘蚂蟥谷’。谷里……以前有个寨子,供奉着一尊‘石婆婆’。寨子没了,石婆婆还在。月圆前夜……去那里……或许……能暂时避开‘影’子的眼睛。能不能找到……看你们的造化。”
蚂蟥谷?石婆婆?避开影子的眼睛?
这没头没尾的话,却像是一道黑暗中微弱的光。虽然不明所以,但我还是默默记下了。
“多谢阿雅婆。”我再次道谢,留下银元,和墨小刀退出了这间诡异的屋子。
回到客栈,我们清点着采购来的物资,心情复杂。常规的准备差不多了,但阿雅婆提到的“蚂蟥谷”和“石婆婆”,却像是一团新的迷雾。
“川哥,那老婆子的话能信吗?什么石婆婆能避开影子?听着比老帕卡还玄乎。”墨小刀一边往背包里塞雄黄粉,一边嘀咕。
“宁可信其有。”我摩挲着怀中冰凉的青铜镜,“‘七指’和‘影守’的手段我们见识过,常规方法恐怕很难摆脱他们。阿雅婆既然能点出镜子和‘影子’,她的话,或许是一条生路。”
正当我们商议着下一步行动时,客栈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和马蹄声。走到窗边一看,只见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停在了客栈门口。这些人穿着统一的深色劲装,腰佩长短兵器,神色精悍,动作干练,与镇上散漫的居民截然不同。为首的是个面容冷峻的中年汉子,眼神锐利如鹰,下马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我们所在的二楼窗口。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些人身上,带着一股子熟悉的、属于地下世界的土腥气和血腥味。而且,他们的装备制式,隐隐与之前在邙山遭遇的卸岭力士有几分相似!
是巧合?还是……追兵已至?
“妈的,阴魂不散啊!”墨小刀也认出了对方的路数,脸色发白,“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看着那队人马在玉罕姨的引导下进入客栈,那冷峻头领似乎在询问着什么。玉罕姨指了指楼上的方向。
麻烦,到底还是追来了。而且,来得比预想的更快。
前有神秘诡异的黑云山,后有紧追不舍的卸岭力士,暗处还有“七指”影守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