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那声“幽冥鬼纹”带着颤音,仿佛不是从金老勺喉咙里出来,而是从坟地里抠出来的。
煤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跳动,映得那张精瘦的老脸阴晴不定,惊惧和一种深埋的忌惮交织在一起。他旁边那个铁塔般的汉子,手已经摸到了后腰别着的短柄猎铲上,眼神像刀子一样剐着我。只有那“穿山甲”,虽然也吓得一缩脖子,但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除了恐惧,还闪烁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
“金老板,认得这东西?”我稳住心神,将符纸重新盖好,把那缕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气隔绝开来。动作不敢快,也不敢慢,生怕刺激到他们。
金老勺没直接回答,他像是被抽走了力气,缓缓坐回齿轮箱上,从怀里摸出一个油腻的烟袋锅子,手有些抖地塞着烟丝,划了好几根火柴才点着。猛嘬了两口,辛辣的旱烟味弥漫开来,似乎才让他找回点魂儿。
“认得?何止是认得……”他吐出一口浓烟,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老子这半辈子,刨过不少凶坟恶冢,见过尸变,遇到过鬼打墙,也中过邪门的诅咒……但最他娘不愿回想的,就是沾了这‘幽冥鬼纹’的玩意儿!”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揣回口袋的位置,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那碎片:“二十年前,在河南那边,一个黄河边塌出来的小墓,不大,但邪乎。里面出土过一柄短剑,剑格上就嵌着这么一丁点带着类似纹路的青铜片。
当时经手那短剑的三个人……一个回去后没三天,半夜自己把自己掐死在炕上,舌头吐得老长;一个疯了,天天说背后有个黑影子在啃他脑子;最后一个,是我把兄弟……”
他顿了顿,烟锅里的火光明灭不定:“他……他是七窍流黑水死的,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说听见了……听见镜子里有东西在笑……”
仓库里只剩下金老勺抽烟的“吧嗒”声和外面风吹铁皮的呜咽。墨小刀在外围估计也听得汗毛倒竖。
“金老板,你的意思,这买卖做不了?”我沉声问,心里也在打鼓。如果这帮地头蛇都不敢接,我们想去西南深山老林找那傩族遗迹,难度无异于登天。
“做?”金老勺像是被踩了尾巴,差点跳起来,“这是做买卖吗?这是送死!沾上这鬼纹的东西,那就是阎王爷的请柬!你们俩小子到底什么来路?这东西是能随便碰的吗?”
我知道,光靠吓唬不行,得给他们看到不得不做的理由,以及……一线生机。
“我们什么来路不重要。”我迎着他的目光,“重要的是,有人已经奔着西南去了。如果让他们先找到类似的东西,后果可能比你我今天死在这里还要严重百倍。那不是一个人的死活,可能牵扯到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暗示了墨渊的存在和可能的更大灾难。
穿山甲这时候插话了,他搓着手,小眼睛眯着:“金爷,这位小哥说的……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幽冥鬼纹是大凶,但凶煞之地,往往也藏着大‘气’。
从风水上讲,极阴之处,未必没有一线生机,就看能不能找到‘穴眼’,能不能镇得住。西南那边,巫傩文化盛行,本身就有镇煞驱邪的传统,他们的圣地,说不定……反而有克制这东西的法子?”
他这话半是分析,半是给自己和金老勺打气。干他们这行的,信这个。
金老勺沉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变幻不定。显然,穿山甲的话起了一定作用,而且我提到的“有人抢先”也触动了他。这行里,最怕的就是被人截胡,尤其是这种可能藏着惊天秘密的大坑。
许久,他猛地将烟锅在鞋底磕灭,火星四溅。
“操他娘的!”他骂了一句,不知道是骂这倒霉命运还是骂我们,“这活儿……接了!”
他站起身,眼神里恢复了那种亡命徒的悍气,但多了几分凝重:“不过,规矩得改改!第一,酬金翻三倍!先付三成定金,算是安家费!
第二,这一路上,所有行动必须听我指挥,尤其是下地之后,不能有任何自作主张!
第三,真找到东西,怎么处理,得我们商量着来,不能你们说啥是啥!答应了,咱们就准备家伙什,三天后出发。不答应,现在各走各路,就当没见过!”
“成交!”我没有丝毫犹豫。钱和指挥权都可以谈,时间才是最紧迫的。沈墨心的警告言犹在耳。
见我答应得痛快,金老勺脸色稍霁,指了指那铁塔汉子:“这是‘老猫’,力气大,手艺硬,负责清理和保驾。”老猫冲我点了点头,算是认了。
“穿山甲你认识了,看风定穴就靠他。”穿山甲嘿嘿一笑,拱拱手。
“还得找个懂苗地巫蛊、能应付山林瘴气的向导,不然进了山就是睁眼瞎。”金老勺补充道,“这事我去办,你们准备好钱和该带的东西。”
离开废弃仓库,和墨小刀汇合后,我把情况一说,他也是咂舌不已。
“三倍酬金……这帮土夫子真敢开口啊川哥!”
“钱是小事,命是大事。”我摇摇头,“有他们带路,我们能省去很多麻烦。而且,那个穿山甲,不简单。”
回到香烛铺,凌清玥听说我们找到了队伍,并且金老勺他们也认得“幽冥鬼纹”,神色更加凝重。
“连这些常年在阴秽之地打滚的人都如此忌惮……陆川,此行凶险,远超我们想象。”她顿了顿,“我这边也有些发现,我家笔记里提到,傩族圣地似乎与一条被称为‘阴螭’的地下暗河有关,他们的祭祀,很可能是在‘水府’中进行。”
阴螭?水府?
三天时间,我们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支付定金,又通过各种渠道置办了一些必要的装备和药品。凌清玥也准备了不少她家传的符箓和秘制药粉。
第三天清晨,两辆看起来破旧但性能被金老勺找人改造过的越野车,载着我们一行人,驶出了城市,朝着西南那片云雾缭绕、神秘莫测的群山,一头扎了进去。
车窗外,高楼大厦逐渐被丘陵田野取代。我知道,真正的玩命之旅,现在才刚刚开始。怀里的青铜镜碎片,在进入山区后,似乎……变得更加安静了,但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