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片死寂而诡异的畏像林,脚下湿滑的苔藓和狰狞的黑岩,仿佛踏在了某种巨兽黏湿的背脊上。空气中弥漫的湿冷水汽越来越重,那股隐约的、如同万千人低声啜泣呜咽的回音也愈发清晰,无处不在,钻进耳朵,搅得人心神不宁。
“这就是‘回音潭’名字的由来了,”阿木喘着气,脸上惊魂未定,但依旧尽职地解释,“老辈人说,这潭水通着阴河,能收集方圆十几里内的声音,尤其是人死前的哀嚎和执念,积年累月,就成了这鬼哭一样的回音。”
没人接话,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环境和那无处不在的低语回音弄得头皮发麻。墨小刀不时紧张地回头,生怕那些被冰封的石像又活过来。
又往前艰难行进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
我们站在一片相对平坦的黑色岩石滩涂上,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幽深的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水面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涟漪,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玻璃,镶嵌在环绕的陡峭山壁之间。山壁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和苔藓,湿漉漉地向下滴着水。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潭水靠近我们这一侧的岸边,矗立着几根残缺不全的、雕刻着繁复鸟兽和扭曲人脸图案的石柱,以及一个明显是人工垒砌的、高出水面约半米的圆形石台——那应该就是阿木口中的傩族祭坛,也就是“坛城”的核心所在。
坛城石台上,布满了深绿色的苔藓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暗紫色菌类,中央似乎有一个凹陷的区域,形状看不太真切。整个潭边区域,都弥漫着一股古老、荒凉、死寂的气息。
然而,我手中的两片青铜镜碎片,在抵达这里的瞬间,嗡鸣声陡然改变了!不再是之前那种尖锐的指引或躁动,而是变成了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带着某种韵律的震颤,仿佛与这潭水,与这祭坛,产生了某种深层次的共鸣!
更让我心悸的是,体内那因为刚才强行催动而暂时平复下去的“梦魇精华”,此刻也再次蠢蠢欲动,但不再是暴戾的冲击,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吸引般,向着潭水的方向微微牵引。
“就是这里了……”凌清玥凝视着那漆黑的潭水和古老的祭坛,眼神凝重,“阴气极重,水脉深潜,确实是举行阴损邪祭的绝佳场所。大家小心,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可能不对劲。”
金老勺示意老猫和阿木警戒两侧和后方,自己则和穿山甲慢慢靠近祭坛。穿山甲手中的罗盘此刻已经不转了,指针直挺挺地指向漆黑的潭心,仿佛被吸住了一般。
“气机……全都汇聚在潭水里!”穿山甲声音干涩,“这潭,是活的!是个巨大的……阴窍!”
阴窍?我心头一凛,风水上指极阴之气宣泄的出口,通常连接着更深层、更恐怖的东西。
我们小心翼翼地踏上石台,苔藓湿滑,踩上去软绵绵的。走近了才看清,祭坛中央那个凹陷,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一个人工凿刻出的、直径约一尺的圆形浅坑,坑内壁光滑,似乎经常被使用。而在浅坑的底部中心,赫然又是一个熟悉的、抽象的漩涡刻痕!
“又是这个标记!”墨小刀低呼。
就在这时,我手中的青铜镜碎片嗡鸣声再次加剧,并且开始微微发烫!它们震颤的方向,明确地指向祭坛浅坑底部的那个漩涡刻痕!
“难道……碎片要放在这里?”凌清玥猜测道,但她立刻摇头,“不行!太冒险了!这明显是某种仪式的核心阵眼,贸然放置,天知道会引发什么!”
金老勺也沉声道:“凌小姐说得对!这东西邪性,不能乱动!我们先四处看看,找找有没有其他线索,特别是关于那支失踪考察队的!”
众人分散开来,在祭坛和周围的石柱、滩涂上仔细搜寻。潭边的回音依旧持续,那低语呜咽声仿佛就在耳边,让人心烦意乱。
我强忍着镜片带来的不适和体内的异动,也在仔细观察。忽然,我在一根倾倒的石柱背面,看到了一些新的刻痕!不是古老的傩族图案,而是几个歪歪扭扭的现代汉字,似乎是用尖锐石头匆忙刻下的:
“镜是饵……它在钓……”
字迹到这里就中断了,最后一个“钓”字甚至没有写完,刻痕旁,有几道深深的、像是指甲疯狂抓挠留下的痕迹!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镜是饵……它在钓……”钓什么?钓鱼?还是……钓我们这些手持碎片,被其指引而来的人?!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潭水。水面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仿佛隐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怖,正透过这水面,冷漠地“注视”着我们这些自动送上门来的“鱼”!
“快来看这里!”另一边,负责检查滩涂的老猫突然喊道,声音带着一丝异样。
我们立刻围了过去。只见在靠近水边的黑色滩涂上,散落着几件物品——一个半埋在淤泥里的专业户外水壶,一件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冲锋衣碎片,还有……半只陷入泥里的、沾满暗红色污迹的登山鞋!
是那支失踪考察队的东西!他们果然来过这里!而且,看这情形,绝对是遭遇了不测!
阿木用柴刀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登山鞋从淤泥里挑出来。鞋子里空空如也,但那暗红色的污迹,分明是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而就在我们被这血腥的发现吸引全部注意力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一直平静无波的漆黑潭面,在祭坛方向,悄然泛起了一圈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潭底深处,轻轻动了一下。
我怀中的青铜镜碎片,在这一刻,嗡鸣声骤然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