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步”的练习成了每日的必修课。
萧秋水在步法上展现出了不亚于剑法的天赋,那份天生的灵动与李莲花所授的“幻”字诀颇为契合,进步神速,虽离“步步生莲,如影随形”的境界尚远,但身形步法已初见诡谲难测的雏形。
这日深夜,莲花楼内只余一盏昏黄的油灯。
窗外月朗星稀,万籁俱寂。
萧秋水刚调息完毕,便见李莲花并未如往常般催促他就寝,而是斟了两杯清茶,示意他坐下。
灯火摇曳,映得李莲花的面容格外柔和,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郑重。
“秋水,”他轻声开口,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清晰,“剑法、步法,皆是外功。欲要登堂入室,内功根基方是根本。”
萧秋水立刻坐直身体,心知花花必有要事相授,认真点头:“花花,我明白。内力是武学的基石。”
李莲花微微颔首,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我今日要传你的内功心法,名为——‘扬州慢’。”
“扬州慢……”萧秋水低声重复,只觉得这名字听起来舒缓从容,与他所知那些刚猛凌厉的内功心法截然不同。
“此心法,并非追求刚猛霸道,亦非急速进境。”李莲花缓缓道来,语气沉静,“其精髓,在于一个‘慢’字。如春夜细雨,润物无声;如扬州三月,烟波缓流。讲究的是气息绵长,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修炼此法,初时进境或许不如其他功法迅猛,但根基却最为扎实稳固,后劲绵长,于疗伤、解毒、乃至延年益寿,皆有奇效。”
他顿了顿,目光落回萧秋水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更重要的是,此心法中正平和,与你赤诚心性最为相合,不易滋生心魔,可保你武道之途走得平稳长远。”
萧秋水听得心神激荡。
他虽不通高深武理,却也明白,内功心法乃是一个武者最核心的传承,非亲传弟子、至亲之人不可轻授。
花花此刻要将如此重要的心法传他……
“花花,这……”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心中充满了被全然信任的感动。
李莲花看出他的激动,微微一笑,笑容在灯下温暖无比:“盘膝坐好,凝神静气,勿存杂念。我引导你行功一遍,你需仔细感受内息流转的路线与韵律。”
“是!”萧秋水立刻依言照做,闭上双眼,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
李莲花起身,走到他身后,同样盘膝坐下。
随即,萧秋水感到两只温暖的手掌轻轻贴上了自己的后心。
一股温和醇厚、却又深不见底的内力,如涓涓细流般,缓缓注入他的经脉。
这股内力与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内力都不同,它不霸道,不灼热,只是温柔而坚定地引导着他自身微弱的内息,沿着一条复杂而玄妙的路线缓缓运行。
所过之处,经脉仿佛被温热的泉水洗涤过一般,舒畅无比,连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李莲花的声音在他耳边低沉响起,指引着行功的关键:“意守丹田,气沉涌泉……循任脉而上,过膻中,转督脉……勿急勿躁,如舟行缓流……”
萧秋水摒除杂念,全身心地感受着那股引导的内力与花花的声音。
他仿佛能“看”到,内力如烟似雾,在体内缓缓流淌,循环往复,每一次循环,都让他的气息更绵长一分,精神更凝聚一分。
这个过程缓慢而宁静。
楼内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以及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相对而坐的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清辉。
不知过了多久,李莲花缓缓收功,手掌离开他的后背。
萧秋水依言慢慢睁开眼睛,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泰安详,头脑清明,耳目似乎都比往常灵敏了许多。
他惊喜地看向李莲花:“花花!这感觉……好舒服!好像……好像整个人都静下来了!”
李莲花看着他眼中纯粹的喜悦和那明显莹润了几分的面色,眼中笑意加深:“这便是‘扬州慢’的初效,日后你需每日依此心法修行,不可间断。记住,‘慢’即是‘快’,厚积薄发,方是正道。”
“嗯!我记住了!我一定每日都练!”萧秋水用力点头,忍不住抓住李莲花的手,激动道,“花花,谢谢你!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李莲花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轻轻捏了捏:“我传你此功,并非要你达成何等境界。只望你平安喜乐,武功能护你周全,便足矣。”
他的话语平淡,却蕴含着最深沉的关怀与期许。
萧秋水听得鼻尖一酸,重重点头,心中暗自发誓,定要勤学苦练,绝不辜负花花这番心血。
自此,每日深夜,莲花楼内多了一项固定的功课。
一盏孤灯,两人对坐,内力在无声中交融循环。
这不仅是武学的传授,更是彼此信任与生命的深度联结。
在“扬州慢”舒缓的韵律中,萧秋水的武学根基被一点点夯实,而两人之间的羁绊,也如这内力般,绵绵密密,深入骨髓。
时间飞快流逝,莲花楼外的草地,见证了无数个晨曦与黄昏。
萧秋水的汗水浸透了这片土地,他的身影从最初的生涩笨拙,到如今的矫若游龙、翩若惊鸿。
这一日,夕阳如火,将天边烧成一片瑰丽的锦缎。
萧秋水刚刚将一整套“相夷太剑”与“婆娑步”完美融合,施展完毕。
剑收,步止,气定神闲。
他立于晚风中,周身气息圆融内敛,眼神明亮坚定,再无半分昔日的怯懦与迷茫。
那眉宇间的神采,那举手投足的气韵,俨然已有了几分当年李相夷纵横江湖时的绝世风姿。
李莲花静静地看着,目光深邃如古井。
他亲眼见证了一块璞玉,如何在自己日复一日的精心雕琢下,褪去所有青涩,绽放出惊世的光华。
欣慰、骄傲、感慨……种种复杂情绪在他心中交织,最终沉淀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恍惚。
他的相夷太剑,他的婆娑步,甚至他内功心法的神韵,都已深深烙印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萧秋水,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了他李相夷武道生命的一种延续,一个更鲜活、更明亮的倒影。
萧秋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剑入鞘。
他转过身,望向一直默默守护在旁的李莲花。
夕阳的金光为李莲花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他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刹那间,所有的辛苦、汗水、无数次跌倒又爬起的坚持,都有了答案。
巨大的成就感和对眼前人无尽的感激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萧秋水鼻尖一酸,什么也顾不上了,像只归巢的雏鸟,几步冲了过去,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用力地抱住了李莲花!
“花花!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他把脸深深埋在李莲花的颈窝,声音带着激动的哽咽,手臂收得紧紧的,仿佛要将眼前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谢谢你……花花……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李莲花被他撞得微微后退半步,随即稳稳站住。
怀中是青年温热而充满活力的身躯,耳边是带着颤音的、全然的信赖与爱恋。
他沉寂的心湖被投入一颗巨石,涟漪阵阵。
他缓缓抬起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萧秋水的后背,动作带着无限的怜惜与珍视。
他的目光越过萧秋水的肩膀,望向那轮即将沉入群山的落日,眼神沉沉,里面翻涌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有对往昔峥嵘的淡淡追忆,有倾囊相授后的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一种“吾道不孤”的深沉慰藉,以及一种……看着自己最完美的“作品”终于诞生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从此,江湖上虽无李相夷,却有了一个尽得他真传的萧秋水。
这比他自己重出江湖,更让他感到一种隐秘的、巨大的成功。
“嗯,做到了。”李莲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他轻轻揉了揉萧秋水的头发,“我的秋水,本就是天才。” 这句话,他说的无比自然,也无比笃定。
萧秋水在他怀里用力点头,蹭了蹭,才抬起脸,眼睛还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但眼神亮得惊人,充满了依赖和毫无保留的爱慕。
他看着李莲花近在咫尺的、带着温柔笑意的唇,忽然想起什么,脸颊泛起红晕,眼神闪烁,带着点不好意思,又带着点理直气壮的撒娇,小声嘟囔:
“花花……我、我这么努力,终于出师了……是不是……该有点奖励呀?” 他越说声音越小,眼神却亮晶晶地瞅着李莲花的嘴唇,意图简直不能更明显。
李莲花将他这小表情尽收眼底,心中那点复杂的感慨瞬间被浓浓的宠溺取代。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传来微微震动,故意逗他:“哦?秋水想要什么奖励?一顿大餐?还是……?”
“要你!”萧秋水红着脸,却鼓足勇气,直白地说了出来,说完又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回去,耳朵尖都红透了。
李莲花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滩春水。
他不再多言,低下头,准确地攫获了那双因为期待而微微抿起的、带着夕阳暖意的唇。
这个吻,不再是最初的试探安抚,也不是练剑间隙的匆匆亲昵。
它是一个郑重的印记,一个无声的加冕。
它温柔而缠绵,带着无比的珍视和满满的骄傲,仿佛在通过这种方式宣告:你已出师,你已成长为我期待的模样,而你,永远是我的。
一吻终了,两人气息都有些微乱。
萧秋水脸颊绯红,眼波流转,满足地靠在李莲花怀里,傻呵呵地笑着。
李莲花揽着他,看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暮色吞没,轻声道:“回家了,秋水少侠。”
“嗯!回家!”萧秋水用力点头,紧紧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