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货市场的周末总是人声鼎沸，摊主们的吆喝、顾客的讨价还价混杂着老旧物件特有的尘土气息，弥漫在空气里。李哲纯粹是闲逛，新租的公寓客厅墙壁空荡荡的，他想找点有特色的玩意儿点缀一下。
就在一个角落的摊位，他被一样东西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面椭圆形的复古梳妆镜。镜框是深色的硬木，雕刻着繁复而略显诡异的藤蔓花纹，花纹缠绕交错，仔细看去，竟有些像扭曲的人形。镜面却异常光洁，清晰地映出他略显惊讶的脸，与周围斑驳的旧家具格格不入。最奇特的是，镜面左下角，有一小块不易察觉的暗色污渍，像一滴干涸的血，又像一枚泪痕，怎么也擦不掉。
“老板，这个怎么卖？”李哲指着镜子问。
摊主是个眯着眼睛的老头，抬头瞥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浑浊：“哦，那个啊，老物件了，给一百你拿走吧。”
价格便宜得离谱。李哲心下欢喜，也没多问，付了钱便用旧报纸将镜子包好，心满意足地带回了家。
他将镜子挂在了客厅沙发对面的墙上，深色木框与公寓的简约风格意外地搭调，那点污渍也无伤大雅，反而添了几分古朴的韵味。李哲很是满意。
怪事是从几天后开始的。
那天下班回家，李哲累得瘫在沙发上，无意中抬眼，正好对上那面镜子。镜子里映出他疲惫的身影，以及他身后通往卧室的走廊。就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瞥见镜中走廊的尽头，有个模糊的白影极快地一闪而过。
李哲猛地回头，走廊空无一物。
“眼花了吧。”他揉揉太阳穴，大概是最近项目太紧，神经衰弱了。
然而，类似的事情开始频繁发生。用眼角余光总能捕捉到镜子里有东西在动——要么是身后窗帘无风自动的影子，要么是某个角落一闪而过的模糊人形。可每次他定睛看去，镜子里一切都正常，只有他自己惊疑不定的脸。
更让他不安的是镜中影像的细微差别。有时，他觉得自己明明是皱着眉，镜中的自己嘴角却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笑。有时，他分明是静止的，镜中的影像却好像比他慢了半拍才完全静止。那种感觉转瞬即逝，难以捕捉，却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里。
他开始有意识地避开那面镜子，甚至用一块旧床单把它盖了起来。
盖住镜子的当晚，李哲做了噩梦。梦里他站在镜子前，镜中的“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而镜框上雕刻的那些藤蔓花纹，却像活了一样缓缓蠕动，缠绕上了镜中“他”的脖子，越收越紧……他惊醒过来，一身冷汗。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李哲口干舌燥，起身去客厅倒水。经过盖着床单的镜子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想掀开床单看一看。
他颤抖着手，捏住了床单一角，猛地掀开！
月光透过窗户，苍白地照在镜面上。镜子里，依旧是他苍白的脸。但他惊恐地发现，镜中他身后的走廊深处，那个模糊的白影不再一闪而过，而是静静地、清晰地站在那里！像一个穿着旧式白裙的女人，长发披散，低着头，看不清脸。
李哲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他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镜中的那个白影，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没有五官！长发覆盖的脸上，是一片空白！
而同时，镜框上那些雕刻的藤蔓花纹，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细蛇，从木框上蔓延开来，不是朝向镜内，而是朝着镜外——朝着李哲的方向缠绕过来！
“啊——！”
极度的恐惧终于冲破了束缚，李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连滚爬爬地冲向门口，疯狂地拧动门锁，逃也似地冲出了公寓，在凌晨的街道上狂奔，直到力气用尽。
他不敢回家，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哆嗦着坐到天亮。第二天，他找来了物业和两个胆大的朋友，一起战战兢兢地返回公寓。
镜子还挂在墙上，床单落在地上。在朋友疑惑的目光中，李哲惊恐地指着镜子，语无伦次：“鬼！镜子里有鬼！那个白影！”
朋友凑近镜子看了看，又疑惑地看向他：“李哲，你没事吧？镜子里除了我们，啥也没有啊。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李哲愣住，他鼓起勇气看向镜子。镜面光滑，清晰地映出他们几人的身影，以及身后正常的客厅和走廊。什么都没有。连镜框上的花纹，也依旧是死气沉沉的雕刻。
难道……真的是我的幻觉？
在朋友和物业的安慰和建议下，李哲勉强同意再观察一下。但他心里清楚，那绝不是幻觉。他不敢独自待在家里，白天上班心不在焉，晚上宁愿在朋友家打地铺也不敢回去。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在李哲反复确认镜子毫无异常后，疲惫和侥幸心理让他决定回家住一晚。他喝了点酒壮胆，迷迷糊糊在沙发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股刺骨的寒意冻醒。
他发现自己不在沙发上，而是正对着那面镜子站着！像是梦游，但意识无比清晰。他想移动，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绑。
镜子里，不再映出他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白裙女人！她占据了整个镜面，依旧没有脸，但李哲能感觉到，她正在“看”着他。
然后，他看到镜中的女人，缓缓抬起了一只苍白的手。那只手，竟然一点点地穿透了镜面，从二维的镜像世界，伸到了三维的现实之中！
冰冷、僵硬的手指，带着坟墓般的寒气，触碰到了李哲的额头。
与此同时，一个空洞、缥缈的女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这面镜子……缺一个……像……”
李哲终于明白了。那镜框上的污渍，根本不是泪痕或血渍。那是上一个被困住的“像”留下的印记！这面镜子，它在挑选、在捕捉它的“收藏品”！而他现在，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即将被拖入镜中、成为下一个永恒囚徒的“像”！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淹没了他。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抽离，身体变得轻盈、透明，朝着那面冰冷的镜面飘去。他最后看到的，是镜中女人那只完全伸出来的、即将抓住他喉咙的手，以及镜框上，那枚污渍旁边，正在缓缓浮现的、属于他的、新的轮廓……
第二天，阳光照进公寓。
客厅的墙上，那面复古梳妆镜依旧挂在那里，镜框深暗，花纹诡谲。镜面光洁如新，清晰地映出空荡的客厅。只是，镜面左下角，那原本孤零零的暗色污渍旁边，多了一道淡淡的、新的影子，轮廓依稀可辨，正是李哲惊恐扭曲的脸。
一阵微风吹过，窗帘轻轻晃动。
镜子里，映出的窗帘，却静止着，一丝摆动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