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被冻住一样,僵在门口,视线在空荡荡的楼道和镜子里那个诡异的纸扎人之间疯狂切换。回头,是冰冷的、铺着米白色瓷砖的现实空间;看镜,是那个穿着红纸袄、涂着鲜艳腮红、咧着嘴笑的非人之物,无声地“站”在我身后。
冷汗像无数条冰冷的虫子,瞬间爬满我的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幻觉?一定是幻觉!是这几天没睡好,精神紧张产生的错觉!
我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楼道灰尘味的空气,心里默数了三秒,然后鼓起全部勇气,再次睁开眼,看向那面镜子——
它还在!
那个纸人,依旧清晰地映在镜子里!甚至,它嘴角那抹僵硬诡异的笑容,似乎……扩大了一丝?那双墨点出来的眼睛,空洞无神,却仿佛带着一种戏谑的、冰冷的“注视感”,牢牢地锁定着镜中我的影像。
不!不是幻觉!
我猛地向后退,踉跄着撞进了屋里,反手“砰”地一声狠狠甩上了房门!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震得声控灯都熄灭了。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门外一片死寂。门内,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和电视机里依旧吵闹的综艺节目声,此刻听起来却无比刺耳和虚假。
我死死盯着门板,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外面的景象。那个纸人……它还在外面吗?它会不会……穿门而入?
刚才镜中的一幕,像用烧红的烙铁烙在了我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那鲜艳到刺眼的红色纸袄,那僵硬的笑容,那空洞的注视……一切都透着一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邪异。
物业说1603没人住。王保安惊慌的眼神。猫眼里那个穿红棉袄诡笑的老太太。深夜剁骨头的声音。门缝下塞进来的黄纸钱。还有现在……镜子里出现的纸扎人……
这些碎片像疯了一样在我脑海里旋转、碰撞,拼凑出一个让我肝胆俱裂的真相——1603根本不是什么空房!那里住着的,或者说盘踞着的,根本就不是活人!那个老太太,很可能……本身就是个纸人!或者,是被什么东西附在了纸人上!
而我现在,已经被它盯上了!
怎么办?报警?跟警察说什么?说我家门口镜子里有个纸人?他们只会把我当成精神病!
找物业?那个王保安明显知道内情,但他讳莫如深,根本不会帮我!
逃跑?现在深更半夜,我能跑到哪里去?而且,这东西既然能出现在镜子里,谁能保证它不会跟到别的地方?
极度的恐惧过后,一种近乎绝望的麻木感蔓延开来。我瘫坐在门后,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电视里的喧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反而衬得屋里的死寂更加可怕。
我就这样不知坐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一丝灰白。楼道里始终没有任何动静。那个纸人,仿佛随着声控灯的熄灭一起消失了。
但我知道,它没有消失。它就在某个地方,也许就在一墙之隔的1603,也许就隐匿在阴影里,用那双空洞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天亮后,我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我像惊弓之鸟一样从地上弹起来。简单收拾了几件随身物品和重要证件,我甚至不敢再看一眼门边的镜子,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楼道里空无一人,晨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积着灰尘的扶手和地面。昨晚散落的纸钱碎屑不见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我经过1603门口时,还是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那扇深棕色的门像一张沉默的、充满恶意的嘴。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寓楼,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最近的一家连锁酒店。开房,入住,反锁,链条锁,用椅子抵门……做完这一切,我才虚脱般倒在床上,感觉像是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
在酒店房间里,我稍微镇定了一些。但恐惧并没有远离。那个纸人的影像,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我上网搜索关于“纸人”、“邪祟”、“1603”的信息,却一无所获。本地的论坛和社群也风平浪静,没有任何相关的诡异传闻。
难道只有我能看见?只有我被缠上了?
这种被单独选中的感觉,更加令人窒息。
我在酒店躲了三天,不敢回公寓,甚至不敢在夜晚独自出门。每次看到反光的物体,比如浴室镜子、电梯不锈钢墙面,我都会心惊肉跳,生怕里面再次映出那个穿着红纸袄的身影。
第四天,我不得不回去一趟,拿一些换洗衣物和生活必需品。我不能一直住在酒店。
鼓起巨大的勇气,我在一个阳光充足的下午,回到了那栋公寓楼。16楼的楼道依旧安静,1603的门依旧紧闭。我飞快地打开自家房门,闪身进去,立刻反锁。
屋里几天没人住,积了薄灰,有一股沉闷的气息。我警惕地环顾四周,尤其是那面门边的镜子——它静静地挂着,只映出我苍白惊恐的脸和客厅的摆设。一切正常。
我稍微松了口气,开始快速收拾东西。就在我拉开衣柜门,准备拿几件厚衣服时,我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衣柜最底层,叠放着的几件冬天衣服上面,安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一件用粗糙的、红得发暗的纸张糊成的……小棉袄。
样式、颜色,和那个纸人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我上次离开时绝对没有!
我吓得连连后退,撞在床沿上,差点摔倒。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衣。它进来了!那个东西……它已经进到我的屋子里了!
强烈的恶心和恐惧让我几乎呕吐。我再也顾不上收拾东西,抓起随身背包,像疯了一样冲出了公寓,甚至连门都忘了锁。
跑出大楼,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彻骨的寒冷。那个纸人,或者说操控纸人的东西,它的触手已经伸到了我的私人空间。酒店也不再安全了,它既然能进我的公寓,就能找到任何地方。
我该怎么办?毁灭它?像电影里那样烧掉?可我去哪里找它?就算找到了,我一个普通人,怎么对付这种邪门的东西?
绝望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看着周围行色匆匆的路人,感觉自己像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孤魂野鬼。
傍晚,我拖着疲惫不堪、精神濒临崩溃的身体,又回到了那家酒店。我需要找个地方过夜,需要思考对策。
走进酒店旋转门,路过光可鉴人的大堂立柱时,我无意中瞥了一眼柱面上映出的、扭曲的人影。
我的身影旁边,似乎……多了一个矮小的、红色的轮廓。
我猛地转头!
身边空无一人。
再看向立柱——
那个红色的、矮小的轮廓,清晰了一些。是一个穿着红纸袄的、模糊的……人形。它好像……离我的影子更近了。
它不再满足于出现在固定的镜子里。它开始跟着我,出现在任何能反光的地方!
我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不顾前台服务员诧异的目光,跌跌撞撞地冲进电梯,疯狂地按着关门键。
回到房间,我锁好门,拉上所有窗帘,挡住一切可能反光的东西。我蜷缩在床角,用被子蒙住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黑暗中,那“咚……咚……咚……”的剁砍声,仿佛又在我耳边响了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这一次,声音好像……不是从隔壁传来的。
而是,就在这个房间里。
就在我的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