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物业办公室，午后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痛，却照不进心底的冰窖。王保安的话像一把钝刀，在我脑子里反复切割。胡老太太，扎纸人，难产而死的儿媳和孙子……一个因丧亲而扭曲，用邪术将怨念灌注进纸人的疯婆子。她死了，但她的“作品”却活了过来，盘踞在1603，如今更是将触手伸向了我。
回1603？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那扇贴着封条的门后面，是纸人的巢穴，是怨念的源头。进去？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但不去呢？那个捧着纸婴的红袄纸人，它已经盯上我了。酒店不安全，街上也不安全（那些反光物里的影子）。逃避没有用。就像王保安说的，那东西“成精”了，它会一直跟着我，直到……
我站在公寓楼下的阴影里，抬头望着16楼那个模糊的窗口。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但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近乎自毁的疯狂，也在悄然滋生。横竖都是死，不如死个明白！也许……也许1603里面，有能克制它们的东西？比如，胡老太太留下的什么？或者，彻底毁掉那个源头的办法？
这个想法危险而渺茫，却成了我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楼旁的一条小巷。那里有几个垃圾箱，旁边堆着一些住户丢弃的杂物。我在里面翻找着，心跳如鼓，既怕被人看见，更怕惊动某些看不见的东西。终于，我找到了一根半米长的、锈迹斑斑的钢筋，一头还算尖锐。又捡了几块厚重的破布。这就是我全部“装备”了。
握着冰冷的钢筋，粗糙的触感带来一丝可怜的安全感。我绕到公寓楼的后侧，那里有一个通往地下车库和消防通道的侧门。平时很少有人走，门锁也有些老旧。我用钢筋卡住锁舌，用力一别——“咔哒”一声，门开了。
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里面是昏暗的消防楼梯间，绿色的安全出口指示灯散发着幽幽的光。我闪身进去，反手轻轻关上门，心脏在寂静中狂跳。没有电梯，只能走楼梯。16楼……我一步一步向上爬，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我紧紧握着钢筋，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转角可能出现的阴影。
终于爬到了16楼。消防通道的门紧闭着，门上有一块小小的玻璃窗。我凑过去，紧张地望向楼道——空无一人，寂静无声。1603那扇暗红色的门，就在斜对面，封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就是现在！
我轻轻推开消防门，蹑手蹑脚地溜进楼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霉味和纸灰味，比我家门口更浓。我屏住呼吸，走到1603门前。封条是纸质的，很容易破坏。关键是门锁。老式的防盗门，锁芯看起来并不复杂。我用破布包住钢筋尖锐的一端，对准锁眼，深吸一口气，用力插了进去，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转动、撬动。
金属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死寂的楼道里格外响亮。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耳朵竖着，生怕一点动静就引来什么。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锁芯纹丝不动。绝望感开始蔓延。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咔”一声脆响！锁芯松动了！我心中狂喜，用力一拧——门锁开了！
我颤抖着手，握住门把手，冰凉刺骨。轻轻一推——门，开了一条缝。
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从门缝里涌了出来！那是陈年灰尘、纸张腐烂、廉价香料、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像是东西放久了变质腥臭的混合气味，强烈得几乎让我窒息！
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将门又推开一些，侧身闪了进去，然后迅速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门缝底下透进来的一丝微弱光线，勉强勾勒出门口区域的轮廓。我靠在门板上，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等眼睛稍微适应黑暗。
空气中那股怪味几乎凝固了，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我摸索着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
光柱划破黑暗的瞬间，我看到了眼前的景象，然后整个人僵住了，连呼吸都停止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家”！
没有家具，没有生活痕迹。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客厅。地上、墙上、甚至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贴满了、挂满了各种颜色的纸！不是墙纸，是那种给死人烧的黄表纸、白纸钱、还有各种彩色的、剪成奇异形状的符纸！它们像疯长的藤蔓，覆盖了每一寸表面，在手机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光怪陆离、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纸堆中间，留出几条狭窄的、仅供一人通过的通道，通向里面的房间。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纸屑纤维，随着我的动作轻轻飞舞。
这里……是一个纸的巢穴！一个进行邪恶仪式的祭坛！
我强压着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握紧钢筋，沿着一条纸通道，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脚下踩着厚厚的纸屑，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死寂中无比清晰。
通道尽头是卧室的门。门敞开着。我用手电照进去——
尽管有心理准备，我还是差点失声尖叫！
卧室里，景象更加恐怖！正中央的地面上，用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液的颜料，画着一个巨大的、结构复杂的诡异图案，像某种扭曲的阵法。阵法中央，摆放着几个残缺的、被烧焦的纸人碎片！
而在阵法旁边的地上，赫然躺着一个人！
是小美！
她穿着日常的衣服，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像纸，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铺满纸屑的地上！她的胸口，放着一个东西——正是那个穿着暗红纸袄、捧着纸婴的纸人！纸人脸上那僵硬的、恶毒的笑容，正对着小美毫无生气的脸！
小美还活着吗？那个纸人……在对她做什么？！
“小美！”我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冲了过去。
就在我靠近的瞬间，那个放在小美胸口的红袄纸人，猛地动了一下！
它不是被风吹动，而是像活物一样，极其僵硬地、一格一格地……转过了它的“头”！那双墨点的眼睛，空洞地“盯”住了我！
同时，躺在那里的小美，突然睁开了眼睛！
但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没有神采，只有一片浑浊的、死白色的茫然！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开了一个弧度，露出了一个和那纸人一模一样的、僵硬而诡异的笑容！
她被附身了！或者说……她已经被“转化”了？！
“嘻嘻……”
一声轻微、扭曲、非人的笑声，从小美（或者说，控制着她的东西）的喉咙里挤了出来。在这死寂的、布满邪异纸符的房间里，这笑声如同恶毒的诅咒！
我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钢筋，对准那个红袄纸人，就要刺下去！
可就在这时，我的身后，客厅里，传来了密集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猛地回头！
手机光柱扫过客厅——只见那些原本静止的、贴在墙上地上的无数纸符，此刻竟然无风自动，开始剧烈地抖动、翻卷起来！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正在后面操控着它们！
更可怕的是，在那些翻飞的纸符后面，墙壁上、角落里，一个个模糊的、穿着各色纸衣的轮廓，开始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是那些纸人！墙里的纸人军队！它们出来了！它们包围了这里！
前有被附身的小美和诡异的红袄纸人，后有正在显形的纸人大军！
我，被彻底困在了这个邪恶的巢穴中心！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手中的钢筋，感觉轻飘飘的，毫无用处。
那个红袄纸人，依旧用空洞的眼睛“盯”着我，小美脸上那诡异的笑容，越发扩大。整个房间里的纸符飞舞得更加狂乱，发出海啸般的“哗啦啦”的声响。
它们……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