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她已经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雨青,你去通知民兵连长,让他立刻带几个人,持械,到春梅嫂家集合,控制局面,但先别动手,等我到。”她的语速极快,条理清晰,“老贺,你跟我直接过去。”
“好!”贺斯年立刻扔下蒲扇,神色严峻地跟上。
田雨青也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谢知衡甚至没回屋拿什么,就这么空着手,大步流星地朝着寨子东头春梅嫂家的方向走去。
她的背影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挺拔而决绝,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那股压抑着的怒火,仿佛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层无形的气场,让紧跟在她身后的贺斯年都感到一阵心悸。
他们赶到时,春梅嫂家竹篱外围了不少被惊动的寨邻,议论纷纷,脸上带着愤慨和担忧。
民兵连长带着四五个持着土枪和棍棒的年轻民兵已经赶到,正和堵在门口的几个陌生外村人对峙着。那几个外村人手里也拿着家伙,气势汹汹,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着。
“……滚开!这是我们瓦塔杨家的事,跟你们芒卡坝没关系!”
“就是!他杨老五收了我们瓦塔王家的礼钱,他闺女就是我王家的人!现在人跑了,我们来找天经地义!”
“迟春梅那个克夫的女人教唆儿女不认账,今天必须把人交出来!”
谢知衡拨开人群,径直走到最前面。
她的出现,让嘈杂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一瞬。
芒卡坝的民兵看到她,像是有了主心骨,精神一振。那几个外村人也被她冰冷的目光慑了一下,但随即又梗着脖子,试图继续叫嚣。
谢知衡根本没理会他们的污言秽语,她的目光直接投向紧闭的竹门,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扭打和闷哼声,还有小岩愤怒的吼叫和阿木压抑的哭泣声。
看来春梅嫂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小岩和阿木兄妹。而这些人,显然是趁虚而入,想要强行带走阿木。
谢知衡眼神一寒,对民兵连长下令:“弄开他们,把门打开。”
民兵连长早就憋着火,闻言一挥手,几个身强力壮的民兵立刻上前,三两下就把堵门的几个外村人粗暴地推开、制住。
这些民兵平日里受谢知衡训练,知道她的作风,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清开障碍,谢知衡没有任何犹豫,上前一步,抬起脚,对着那扇被反锁的竹门,猛地踹了过去!
“砰——!”
一声巨响,竹门应声而开。
院子里,火把的光影摇曳。
只见小岩正被两个粗壮汉子反拧着胳膊按在地上,他脸上挂了彩,嘴角破裂,渗着血丝,但仍在奋力挣扎,双眼赤红地瞪着前方。
而阿木,则被一个面容猥琐、穿着邋遢的中年男人死死拽着手腕,往门外拖拽。阿木拼命反抗,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嘴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谢知衡的身影,如同劈开黑暗的利刃,骤然出现在洞开的门口。
火把的光映照在她冷若冰霜的脸上,那双眸子此刻燃烧着滔天的怒焰。她扫视院内的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
这一瞬间,院子里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按着小岩的汉子愣住了,拽着阿木的中年男人也下意识地松了松手。
小岩趁机猛地挣脱开来,踉跄着挡在妹妹身前,像一头被激怒的、守护巢穴的幼兽。
“谢同志!”小岩的声音带着哽咽和巨大的委屈。
阿木看到谢知衡,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决堤,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哭出声,只是用那双盈满泪水的大眼睛,绝望地望着她。
谢知衡的目光落在小岩脸上的伤和阿木被攥得发红的手腕上,眼神又冷了几分。
她没有立刻发作,而是迈步走进院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压抑的风暴:“怎么回事?”
那拽阿木的中年男人,似乎是这群人的头目,定了定神,扯着嗓子喊道:
“你是什么人?少管闲事!这是我们家事!他杨老五生前收了我们王家买童养媳的礼钱,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这丫头就是我们王家的人!现在他们想赖账,跑到芒卡坝来,我们就来带她回去!”
旁边一个看起来像是瓦塔前婆家那边的人,赶紧上前一步,陪着笑脸对谢知衡说:“这位……是谢主任吧?久仰久仰。您别动气,事情是这样的……”
他试图和稀泥,“当年呢,确实是杨老五不对,他嗜赌,欠了债,偷偷把闺女……唉,也是没办法。王家呢,也是花了钱的,等了这么些年,现在来要人,也在情理之中。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好好商量,看看能不能把这事给了了,毕竟闹大了对谁都不好看,是吧?”
谢知衡根本不吃这一套。
她锐利的目光直接刺向笑面虎杨老四:“商量?带着人,拿着家伙,打伤我们芒卡坝的社员,强抢我们芒卡坝的妇女主任的女儿,这叫商量?”
她不再给他们狡辩的机会,转向小岩,语气沉稳:“小岩,你说,到底怎么回事?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
有了谢知衡在场,小岩像是找到了最大的依靠。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忍着身上的疼痛,愤恨地指着那伙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谢同志!他们胡说!根本没有什么白纸黑字!就算有,也是我那个该死的爹偷偷按的,我阿妈根本不知道!我阿妈知道后,差点疯了!她一个人跑到隔了几座山的地方,好不容易才把阿木找回来!那时候阿木才八岁!被折磨得都不像人样了!”
他越说越激动,眼圈通红:“我那个爹,他不是人!他经常打我阿妈,还打我和阿木!他把阿木卖掉后没几天,自己吃毒蘑菇死了,那是他活该!我阿妈早就带着我们回了芒卡坝,我们都跟她姓迟,跟瓦塔的杨家早就没关系了!他们现在看我们日子好过了,阿木也长大了,就又想来抢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小岩的话,印证了谢知衡之前的猜测,也彻底点燃了周围芒卡坝社员的怒火。众人纷纷怒斥起来:
“太不是东西了!”
“当年把孩子往火坑里推,现在还有脸来要人!”
“打出去!打出去!把他们打出芒卡坝去!”
那个王家的头目见状,恼羞成怒,又仗着似乎有点倚仗,色厉内荏地喊道:“我不管你们怎么说!礼钱就是给了!人我今天必须带走!你们芒卡坝再横,也不能不讲王法!”
“王法?”谢知衡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她上前一步,逼视着那个王家头目,“我现在就跟你讲王法。”